明明已经是他的女人,他却不觉得自己拥有了她,她像雾、像云,看得到,又掌握不着。
若收她当侍妾,待陆宝珠进门,不出七天,她一定会被骄悠的娇娇女给活活整死吧,到时,他会为一个贱命小婢,与丞相孙女扯破脸争执吗?
答案是,不会。
得罪陆丞相,对他是件麻烦事。
“奴婢没有。”她白了他一眼,随即又自觉不妥,便低头盯向半圆形酒糖糕。
“既然没有,见着了我,怎么没讨好地扑进我怀里撒娇?”寻常女人该有的基本魅惑本领,她一项都不懂。多可惜,他期待有朝一日,她会像只温驯猫儿,主动依偎过来,寻求他的宠幸。
她一脸“你真无耻”的惊愕,虽然嘴上没说,神情倒是隐藏不来。
嗔怒的模样好可爱,真想多逗她一些,看她面泛桃花的娇俏。
“我差人送去的衣裳喜欢不?要不要再选些料子多做一些?”他又问。
“足够了,谢谢少爷。”她简单回答,也因为过度简洁而显得疏远淡漠。
他不以为意,依旧心情极佳地问:“首饰呢?不见你佩戴。”他撩撩她的鬓发,她连耳饰都没有,只将长发挽髻,尾端柔亮披于纤肩后,髻上同样空空如也。
“太贵重了,工作时累赘。”累赘两字,她故意说重了些。那些亮澄澄的金银珠宝在在提醒她,它们是以身子换取而来的夜度资。
“伤口有上药了吗?还疼不?”这问题,是嫌迟了点。他老早便想问,那一夜,无论他如何小心翼翼,仍是难以避免地扯裂她背上痂伤,沁出些许血丝,他特别向医官索讨愈伤去疤的药膏,那可都是后宫娘娘们才能入手的好东西,没动用些关系是无法取得。
她脸蛋蓦然爆红,支吾了起来。
“我瞧瞧。”他道。
瞧……瞧瞧?!
白绮绣猛然站起身,大退好几步,防备小脸窘红得快要滴血,双手绞紧襟口,捍卫着自己。
“……不用瞧,已、已经好了……我、我有上药……”
要她轻解罗衫害羞难免,但她的反应过头了,激起他的戏弄兴致。
“瞧一眼我比较放心。怕什么?你浑身上下我不是全瞧透透了吗?绮绣,听话,自己过来。”他淡笑。
“不要。”她拗起来了。背完全抵住墙面。
“你不过来,就换我过去了,到时,可能就不是瞧瞧可以打发我。”赫连瑶华最拿手的就是轻声细语威胁人,只不过对其他人的胁迫,不含半点戏谑玩笑,每字每句都充满恶意,然而面对她,他的胁迫却一点都不血腥,倒像调戏良家妇女。
她的脸色更红了,声调因嗔怒而高扬:“大白天的……你敢?!”
“‘你敢’这两字,我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胆敢呛我。”呵呵呵,有趣的挑衅,他接下了。
他就让她看看,他敢。
“赫——少爷,你——您住手,我——奴婢——”她瞠眸看他如豹优雅走来,慌得语无伦次,想逃已经来不及,身子沦为他臂膀间的禁脔,她倏然屈蹲在地,护住曳地长裙的裙角不敢松放。
“你的反应真诡异,不过是想瞧你背伤愈合情况,你动作这么大,当心又扯裂了结痂。”他不再逗她,更忍不住出言轻斥。
“……背?”她愣愣抬头。
“背呀。”他颔首。沉思了一会儿,他眸子闪过了然笑意,故意反问:“不然,你药擦哪里去了?”
白绮绣这下更窘、更抬不起头、更想挖个坑将自己深深埋进去,永远都别出来——
老天……
那药是……
她以为依赫连瑶华的劣性,送来药膏定也存心不良。
没料到思想污秽的人,竟然是她——
“绮绣,你还伤了哪儿?”他流露一脸关怀体贴,实际上满腹坏水在调侃她,要看她的脸能红到什么地步。
白绮绣抿紧的嘴正在微微颤着。她当然不可能吐实,然而一路由颈子蔓延到耳后的深浓艳红,已将她难以启齿的话语泄漏光光。
“怎么不说话?嗯?”
他真恶劣!明明就知道——
“你走开……”她虚弱反击,难堪得快哭了,推开他环于腰际的手。
“爱哭鬼。”他笑叹,不戏弄她,抱起她,他坐在椅上,不许她离开他的腿,她自然不可能如此温驯,挣扎想走,他大掌握住她的,微微施力,一同按在她平坦腹间,制止她别动:“幸好那药膏药性温和,抹哪儿都可以,不伤身。下回我会说得更清楚明白些,不再让你误会。”
他轻柔说道,下颚抵在她发鬓边,蹭着她的发丝,细腻的乌丝搔在她颈肤上,撩得好痒,这股躁动,引来哆嗦,自脚底往上泛生,教她忍不住随之轻颤,任由他将她抱得更紧些,背脊熨贴胸膛,密密地找不到任何缝隙,他更靠近她,唇滑过她嫩腻的饱满耳珠,慢慢吸吮,掌心拢握在她浑圆胸脯上,放肆揉抚。
直至他胸口金扣无意擦过她背上伤痂,轻微的疼痛使她混沌思绪中断,她如遭雷殛,无法谅解自己竟然不知羞耻地接受他的爱抚!
白绮绣.你忘了你的目的、你的怨愤,以及你背上刀伤是怎么来的吗?!
她拨掉他的手,倏忽站起:“我——奴婢得回去工作了!副管事知道我偷懒会生气的——”她想要逃离他,他让她变得好奇怪!
他将她抱回来。“陪伴我就是你的工作。”这句话,说起来连他自己都惊讶。
原来他渴望她留在他身边,陪伴他。
不一定非要做些男欢女爱之事,只要在他周遭待着、在他看得到的地方待着,他心情竟便会飞扬起来。
白绮绣却觉得他那句话是种侮辱!
他完全视她为侍妾——不,说侍妾是抬举了!
侍妾还勉强有名有分,虽无法明媒正娶,至少仍会宴客昭告。她只是个侍寝的婢女,白天工作,夜里伺候主子的欲望……
她脸色发白的受辱模样,泫然欲泣,映入赫连瑶华眼中,仿佛一记鞭子,鞭笞他那颗又冷又硬的心。
他不懂何谓心痛,他的心,不曾为谁而痛,现在,他首次尝到了这种滋味。
他抬高她倔气小脸,她黑白分明的秋瞳被水光迷蒙,仍是骄傲地不许眼泪落下,视线更是硬往右方看,眼珠子都偏了好半边,他挪往右,两颗黑墨瞳仁又往左挪,就是不要看他。
“绮绣,我没有轻贱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要你留在我身旁,陪着我。我一直……都很寂寞。”
第5章(1)
我一直……都很寂寞。
这句话,有可能是谎言。
她分辨不出来,它几成可信,也许,是赫连瑶华一时兴起所编织出来骗取她心软的戏语,因为他在笑,他薄扬的唇,镶着微笑,有些轻佻、有些坏,摆明告诉人“别信我,我随口胡诌的”然而……
他的眼神却透露着完全相反的真诚。
他太矛盾,心术不正的恶官,眸子清澄干净。
而她,也矛盾,明明有机会转身离去,最后仍是留在书斋,与他一起。
她告诉自己,她不是同情他,只是好奇,像他这样权力在握的男人,要人生便生,要人死便死,有何资格道寂寞?
万一他骗她,她也更有理由仇视他,再给坏透了的他,增添罪名。
白绮绣很庆幸他所谓的“陪伴”不是指床第间的陪伴,他要她替他磨墨,他在尺余宽的宣纸上挥毫书写。
她很意外,赫连瑶华写了一手好字,转腕运腕之间,轻灵若行云,力韵如流水,不刚硬不柔弱,豪壮与醇厚并存,奔放与疏淡又融合为一体。她自幼总常为爹亲研墨,一如此时静伫于爹亲的桌旁,凝觑爹亲下笔练字,对于书法,看了许多年,听爹讲解说明,多少懂得一些,赫连瑶华的笔法技巧,更胜她爹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