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他们头摇得笃定。
乍然听见不悔两字,她心底立见清明。
不必怀疑,这是绘夏的杰作,她并非初犯,告诫过多回,她仍然照做不误。也不想想,没有月老的红线相牵,就算他们在来世找到彼此又如何,不过又是一场苦恋、一次蹉跎。
唉,终是情根深种惹的祸,绘夏的心缺了一角,不管她走到哪里,都会受情所困,这样的人,呃,不,这样的“仙”留在这里不恰当。
或许她该依月老所言,让绘夏回到过去完结未了情缘,否则,即便时序经过千年、生命早已湮灭,绘夏仍无法舍弃情爱中的不悔。
孟婆回神对他们说:“才十七岁,如果你们继续活着,一个将成为知名律师,一个成为艺术品经纪人,你们会买下豪宅、拥有完美的配偶和人生。”
“到那个时候,我们是夫妻吗?”
“不是,但你们都有让人羡慕的家庭。”
“如果我的妻子不是巧海,那么,那也不过是让‘别人’羡慕的家庭罢了。”卢海莫说。
言下之意,那只是个样版家庭,满足得了别人却满足不了自己,失去对方,遗憾已成注定?
“是啊,我们宁愿从头来过,给我们一个好的身份,相知相遇在一个恰当的时机,那个时候,我们要爱便爱,谁也不能阻挠。”话是对孟婆说的,但况巧海冲着卢海莫笑。
又是一对痴傻男女,孟婆苦笑。“好吧,你们就喝下孟婆汤,转世投胎去。”
她将汤药端到他们面前,两人接过,笑望彼此。
“不可以忘记我哦。”况巧海说。
“我绝对不忘。”卢海莫点头说。
这么坚定的两个人,还能说什么?她拍拍他肩膀道:“听孟婆一句,转世后,多去庙里拜月老,那位老人家最爱人家灌迷汤。”
他们朝孟婆用力点头,喝下孟婆汤,正式结束上一世。
完结这对旷男怨女,她向身旁的小侍交代几句后,转往竹林。
小屋里,几个女孩一面喝着竹笋汤,一面听裁冬生动描述二十一世纪的三C产品,三不五时还拨拨前尘钵,来个影音教学。
孟婆不打扰她们,先走往东边的屋子,调好一杯浓稠的孟婆汤,再走回女孩们居住的西屋。
“孟婆婆。”她们齐声招呼,让出位子给老人家。
她看一眼前尘钵里,穿着清凉的秀场女郎在展示最新型的手机,忍不住摇头。二十一世纪,人类变化太快,连牛头哥、马面弟都忍不住抱怨,说医学发达,死人越来越少,害他们无聊到只能闲磕牙。“看这个,不害羞?”
“有什么好害羞?在我们那里,穿越少的越红,连男人办演唱会都要把自己淋湿、脱到半裸,才能引出全场欢呼欸。”裁冬说。
孟婆见其它女孩看得津津有味,叹息。果然是近朱者赤,近裁冬者不象话!算了,道德重整不是她出现的重点。
“绘夏,卢海莫、况巧海的孟婆汤是妳调的?”
东窗事发了!绘夏心震两下,低头,脸涨红。就知道会被发现……又要关一次禁闭,好吧,反正她不是没经验。
光看她那副表情还能不清楚?剪春无奈她永远学不到教训,抢一步挡在绘夏前头顶罪。“不,那是我调的。”
“跟绘夏无关,他们两个是我看前尘钵记配方的。”裁冬也抢着挡。
开玩笑,上回绘夏被罚进思过房关三十年,竹林里那些鸡啊兔啊、蛇啊……乱七八糟的小动物全上门找人,烦都烦死了,也只有绘夏会把那群畜生宠上天。
说实话,刚来的时候,绘夏的善良看得她很反感,但那么久了……好啦,她承认,她多少被绘夏的善良感化,开始三不五时学念阿弥陀佛。
孟婆的目光吓人,虽然皱皱的眼皮隐去了一小部份,但还是看得四个人心惊胆战。
绘夏看看剪春再望望裁冬,连累姊妹,她于心不忍,眼光黯然,她低语抱歉,“孟婆婆,很抱歉,是我篡改裁冬的配方。”
“同样的事已经发生过几回?妳自己说。”孟婆口气一凛,室内温度骤降,屋里四人不约而同抚上手臂的鸡皮疙瘩。
“对不起,孟婆婆。”她的头再往下低二十度,下巴贴上前胸。
孟婆一语不发。这女孩禀性纯良,做事勤快,除这个小问题之外,她实在挑不出缺点。
她叹气道:“看来,就算我再关妳一百遍也没用,妳还是回到宇文骥身边,把该完结的感情做个了结,把心腾空了再回来。”
“孟婆婆,不可以!”剪春、描秋、裁冬异口同声。
宇文骥不是人,他根本不爱、不珍惜绘夏,把她送回去,不如把她送进地狱,至少她们和狱卒大哥们还有点交情。
妳们说不可以就不可以,我孟婆婆有这么好性子吗?孟婆烁厉的眼神投向绘夏。“怎样?妳想不想回去?”
想回去吗?时隔千年,她早已忘记仇仇怨怨,忘记那个待她很好的爹爹、忘记那些对她有所求的穷人,甚至忘记那个时代的生活方式,转而热中于二十一世纪的故事,但……他的眼神、她的不悔、她胸口的翡翠和臂上的双飞蝴蝶,未褪……指甲抠着掌心肉,像心底钻了虫子,刺刺疼疼。
“他妈的,宇文骥是个混蛋!”裁冬爆粗口。
“孟婆婆,我发誓,以后一定紧盯绘夏,再不让她犯同样的错误。”描秋拉住孟婆的衣袖。
“我们保证。”再次三人异口同声,在维护自己姊妹这件事情上,她们心意一致。
“妳们保证什么?绘夏不见得不想回去。”她转向绘夏。“想清楚,妳回去可以劝导宇文骥一心向善、少造杀业,若是妳做得够好,说不定可以改变他的命盘,免去他的地狱之苦。”
免去他的地狱之苦……孟婆的话就像涟漪,在她脑间一圈圈扩散,心,蠢蠢欲动。
“绘夏!”
她们发现她的目光中透露出希冀。不会……吧,那个眼神代表——
我想回去。
剪春心凉。
即使要受尽委屈,我也要试上这一遭。
描秋眼眶发红。
我想念那个男人,即使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裁冬在肚子里把宇文骥的祖宗十八代全操过一遍。
“不公平,孟婆婆,妳根本是在绑架绘夏的善良。”裁冬冲着孟婆大叫,然后转身抓住绘夏的肩膀猛然摇晃。“妳、妳、妳……如果妳要回去,就别认我们这群姊妹。”
“别回去,难道妳以前受的苦还不够?”描秋激动的说。
她为难地看了看好姊妹们。“可是……我想试试看,妳们别生气,只要做了了结,完成任务,我很快就会回来。”
“妳脑袋装大便啊!”
裁冬气昏了。那个男的有什么好?叫他德州变态杀人魔都不过份,难不成绘夏吃太饱,没事想找人凌虐自己一番?真是这样的话,就让孟婆婆把她送到希特勒身边就行了。
“妳想清楚了吗?”从头到尾,不多话的剪春只问上这一句。
“嗯,想清楚了。”她吶吶回答。
事实上,当阿观的身影浮上脑海时,她就什么都无法思考了,她能想的是他的笑、他的怒、他的冷淡、他把翡翠系在她胸口的温柔。
“他是个铁石心肠的男人,妳不是亲眼看过他的前尘钵?他无心无肺,手段残忍,妳见识过他是怎么不拿人命当命看的。对,他是对付恶官没错,是可以过份一点点,但坏人也有人权啊,他做的不是‘过份一点点’而是太超过、太没天良,所以他的官那么大、集荣华富贵于一身,却无后,这叫现世报,妳懂不懂?”裁冬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