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是契机,但不是重点,他的成功并非全凭运气,杜老若抽手,他大可再找别人,他有足够的把握能让下一个伙伴也一样安分守己不敢造次。
会让他做出这个决定,另有其他的原因。
他们的父亲过世得早,别人还在马背上玩耍的年纪,他就已必须逼著自己长大成人,五年前母亲去世,他更是一肩扛起经营马场的重责,和那些被他称为叔伯的人成为竞争对手。
一开始,他的年轻确实让很多人等著看好戏,他将马匹售往江南的做法更让众人嗤之以鼻,连一些持反对意见的老部属都完全不当他是主子,又呛又猛地直接和他发生冲突。
经过他的一番努力,他用成功堵住悠悠众口,用能力让那些顽固的部属折服,虽然仍难免出现意见相左的情形,虽然他们这群火爆汉子仍会因为一言不合而大打出手,但没人敢在看轻他,也没有人敢再用那种鄙夷的态度对他说话。
这里的人个性太像,不管手足、下属、朋友,每个人都倔得像头牛似地,他必须每一刻都摆出最强悍的气势,才能建立起不容动摇的权威。
他并不是觉得苦,也不是掌控不住,而是……累了。
每个人都对他有所期望,要他裁夺,要他成为一座值得信赖的稳固大山,就连他也用最严苛的标准在要求自己,即使那无形的沉重负荷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也不容许自己抛开,就连独处时也不行。
于是,在看到杜老信里那些形容时,他不禁动摇了。
一个温柔较弱的妻子,不会跟他吵到脸红脖子粗,不用担心躺在炕上会被狠踹下地,虽然他也曾担心两个个性迥异的人会合不来,但那样的日子让他心生向往。
就算他连持家都不会也没关系,只要静静地,让他可以平心静气地享受待在房里的时光,这就够了。
“我没和春花继续下去是因为我们个性太像,见了面只会吵,应付你和小弟就够我受了,我不想再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更何况他和春花老早就因吵到不可开交而断了往来,就算他没娶杜家小姐也不会娶她。
“你以为南方来的女人会比较好吗?”袁长云否认他所说的话,但仍从心里觉得那并不是问题。吵吵闹闹的很好啊,这里的哪一对夫妻不是这样?“她熬不住的,搞不好连马都不会骑,娶这种人进门只会造成负担。”
“那也是我的负担。”袁长风看著她,平静的语调透著不容转寰的坚决。“这些话希望你转告小弟,他若想找我吵,叫他准备别的说词再来。”
被他的气势震慑,袁长云哑然,但满腔的恼怒仍无法平复。她当然知道身为大哥的他很辛苦,但就是不想他太辛苦,才会希望他娶一个能帮他的人啊!
“随便你了,要是到时候你老婆跑了,别冀望我会去帮你找!”将那匹丝绸用力塞还给他,怒气冲冲的袁长云撂下话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望著妹妹疾奔而去的背影,袁长风自嘲一笑。
这只是刚开始,击退了一个,还有好几个等著他呢。看来,他真的得好好祈祷杜家小姐熬得住苦,不然到时候这天南地北的,看他往哪找去。
但,他仍想试,并期待著她的到来。
笑容转为坚定,袁长风抱著那匹丝绸,步履沉徐地朝屋里走去,准备迎向接下来的挑战。
第2章(2)
呜,好冷。
禹绫蜷在硬邦邦的炕上,和被褥卷成了一团,仍冷得直发抖。
虽说当婢女的命没好到哪去,她也不觉得自己很难养,但这北方人的炕和这冷飕飕的气候,经过这么多天她还是没办法习惯。
这一次,老爷是真的吃了秤砣铁了心,七日一到,就派出一队人马,将小姐和嫁妆送出了家门——当然,也包括她这个唯一被选中的贴身婢女。
队伍中还安插了一个老爷特地聘来的保镖,表面上说是护送嫁妆,但实际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路上,虽然小姐无时无刻都在发脾气,越近北方,越是挑剔得难以伺候,却都没有出现逃跑的迹象,害那名保镖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
呃,有有些用啦,到了路程的后半段,那个保镖成了小姐的入幕之宾,他一进房,她就得到门外把风,等他离开,她才能回去睡。
这也难怪,小姐一嫁过去就不能再这么放肆,怎能不好好把握这最后的机会?加上那保镖长得又斯斯文文的,刚好是小姐钟意的类型,稍微眼一挑、手指一勾,只要是意志不坚的男人很容易就一拍即合。
幸好这队伍简单,也没用随行的媒人,所以还挺好隐瞒的,不用怕人多嘴杂传到姑爷那里去,反正她也习惯了,就睁只眼闭只眼,帮著主子享有这所剩无几的快乐时光。
路途虽远,但日复一日地车马颠簸,他们也已抵达了目的地,如今他们就住在城关附近的客栈里,明日一早就会从马车换成花轿,前往关门让姑爷迎娶会塞外。
说害怕倒不至于,只是一旦越过了长城,好像就有种再也回不去的感觉,让向来随遇而安的她也难免有些惆怅。
起了哆嗦,禹绫蜷缩得更紧。
可恶,明明是夏天,怎么入了夜就这么冷啊?
发现自己好像躺了很久都没睡著,她抬起眼皮一角,看到窗外的天色已微微泛灰,赶紧再把眼睛闭上。不成不成,小姐这一路上没有反抗,不代表事到临头时也会乖乖接受,她还是能睡就尽量睡,养足精神以备不时之需。
禹绫努力沉入梦乡,好不容易睡得迷迷糊糊时,却被人摇醒,一张眼,看到原应躺在内侧的杜红缨站在炕前,弯下身子,脸离她好近。
她睡过头了?!禹绫惊慌跳起。“我马上……”
话还没说完,口鼻就被捂住,力道之大,连带将她整个人压回炕上。
“小声点。”杜红缨声虽悄,语里的冷狠劲可没少。
被那双仿佛要吃人的厉眼瞪著,禹绫不禁乖乖点头。
这诡异的时间点和举止已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待杜红缨松手起身,看到她的模样,禹绫的心更是凉了半截——
向来要人服侍的小姐竟然自己穿戴整齐,这这这……这根本就是摆明了要逃婚嘛!
“穿上。”杜红缨不由分说塞了东西到她怀里。
被那一团东西刺得发痛,禹绫不用低头也知道被塞了什么——出了凤冠、嫁衣还会有别的吗?
“小姐,您千万别做傻事啊。”禹绫艰涩地咽了口口水,明知忠言逆耳,还是得死命上谏。“要我顶替您,最多只能拖延半日的时间,只要盖头一揭姑爷就会知道了,你一个弱女子怎么比得过他们骑马的速度?没有用的……”
要逃不会早点逃啊?这样至少她也不用直接面对那头大熊,结果小姐却是笨到进了人家的地盘才打算逃跑,有袁家的人、还有那个保镖在,连马都不会骑的小姐逃得掉才有鬼啦!
“那你就一直瞒著别让他发现呀。”杜红缨非但没生气,还扬起了笑,拿起凤冠帮她戴上。“不然你以为我只带你一个婢女是为了什么?又为什么要等到这时候?只要你下了花轿,送亲的队伍一走,杜红缨长得什么模样,又有谁知道?”
谁叫那姓袁的家伙说要一切从简?正好被她想到了这个好办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要这丫头代她嫁过去,再完美也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