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照亮夜空,她一眼就搜寻到那尊如兵马俑的男人,只不过距离实在太远了,她看不清男人的表情,只知道男人正拿起一个陶瓮,大口灌暍着酒,那豪迈的气势,跟先前的阴郁简直判若两人。
喧闹声持续传进她耳里,有人突然高喊:
「大爷万岁!」
于是众人跟着大喊:「大爷万岁!万岁!」
「大家安静。」一道洪亮的声音制止众人那股兴奋的躁动。果然,台下立即鸦雀无声。
「今日我们大获全胜,这全都是大爷、二爷、四爷领导有功,我们一同举杯,庆祝这一场胜利。」
「丽谷万岁!大爷万岁!二爷万岁!四爷万岁!」
哐当哐当之声此起彼落,觥筹交错。
楚天云在距离之外,仍可以感染到那股欢乐。
看着阎河身边那位风情万种的三小姐,只见三小姐挨着阎河,虽然看不太清楚面貌,但那姿势是如此亲密,绝对不是兄妹间该有的。
那老者又道:「此行,我们夺得白银、黄金、布匹,大获全胜……」
闻着肉香,楚天云已经没有心思去听老者在说些什么,她也好想大吃大喝一顿;可惜她是囚犯,满儿送来的三餐,虽不至于是厨余,但以她这个现代人的口味,着实难以下咽。
再闻着身上散发出来的酸臭味,尤其是这一头奇痒无比的长发,让她简直要崩溃。
她曾跟满儿要求过换下这身带血的衣衫,满儿却面露难色的说,除了医治伤势,大爷不仅不准任何人接近她,更遑论有衣衫可以替换。
她明白的,也就不为难满儿了。谁让她是囚犯,且还是个随时会人头落地的囚犯。
既然整座丽谷的人都在这,不趁此时洗澡更待何时?于是,她踅回,循着水声走去。
她拿走挂在壁上的火炬,凭着得天独厚的方向感,走过几个陡坡,三步并成两步快跑,须臾间已来到一条溪河前。
河对面是一大片林木,除了周身的亮光,她完全看不见四周景物,害得她全身泛起鸡皮疙瘩。
唉!都搞不清楚自己是人是鬼了,还怕那种不明的东西吗?牙一咬,她沿着河岸走,直到发现溪床旁有块突起的大石头,才将火把插在泥地上,照亮这一方空间。
她赤足踩进水里,从脚底窜起的冷意,让她打了个寒颤。忍着冻意,她踩稳脚步,一步步踏入溪水中,来到大石头的另一侧。
幸好溪水不深,才到她的腰际。她摸黑先脱下那件沾血的外衣,接着双手穿进里衣的衣摆里,解开胸前那条白布。
呼出一大口气,胸前解放的感觉真好!她半蹲腰身,双手在河水里胡乱搓洗着外衣和那条白布。
搓洗一阵子后,她才将外衣搁在大石头上。除了远处的欢声雷动,近处没有任何声响;于是,她大胆的脱下里衣,将里衣挂在手臂上,以白布当毛巾,避开颈上的刀伤,快速的在脸上、身上擦洗着。
幸好她是受过训练的;连续一年的早起晨泳,虽然冷水沁入肌肤里,但她感受到的却是洗去一身污臭的快意。
「是谁?」
威吓的声音从不远的地方传来,她反射动作的坐入溪里,顾不得脖子上的伤口,将背紧贴大石头,然后沉入水中。
水淹过她的嘴巴,她的呼吸变得又缓又慢,耳听八方,却听不到任何脚步声,火把在大石头的另一侧,因此躲在这一侧的她,完全被黑暗笼罩。
倏地,在她还来不及反应之前,她感觉头顶一道冷风吹过,接着,一条蒙胧的黑影像大鹏展翅般立在她前方的一块大石上。
「到底是谁?」
雄浑沉厚的声音,不用猜她也知道是谁。
她的胸口紧绷、气息紊乱。这个阎河不是正在狂欢庆祝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幸好她还将里衣抓在手中,于是她快速的在水里穿起衣服,只是都还没系紧衣衫,更别说将白巾绑回胸前,掌风忽至,她连看都还没看清楚,人一整个腾空,已经脱离水面,然后飞越过大石头,在她还没会意过来之前,她在惊呼声中整个人被重重的摔落地上。
「啊……」她惨叫,从半空中摔下的力道凶猛,让她的屁股几乎要开花,她痛到咬紧牙关,拚命抽气。
火炬下,她看着眼前的阎河,这是她跟他第三次照面,然而每次照面,她的下场都非常凄惨。
「你……」阎河眼神微眯,表情古怪难解。
天色黑暗,四周犹如泼墨,若不是这火把的亮光,根本伸手不见五指;但这亮光也只能照亮一方之地,无法照清高大的阎河。
这下可糟了。她如今跌坐在地,阎河却是高高在上,这绝佳的视线正好可以将她的狼狈看得一清二楚。
「我?」即使他的一张脸笼罩在黑暗之中,让她完全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她还是戚觉到他那目光如电,似乎要烧灼起来。
「你是女的?」
她瞪大眼,感觉到胸前的凉意,头一低,看见了那敞开的胸口,露出半裸胸脯。
刚刚被他拉离水面时,根本忘了里衣尚未穿妥,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形下让他发现小林是女身。
她连忙将衣襟拉拢。他的注视,除了让她感到难堪,脸颊上还有着莫名的燥红。
「不知羞耻的女人!」阎河咒骂着,表情很是错愕。
他这一骂,让她那小鹿乱撞似的羞怯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忍着脚拐伤、屁股开花的痛,缓缓站了起来。
「你以为你可以色诱我,然后饶你不死吗?」
在这个年代,她长得已经够高了,没想到这个男人却还是比她足足高了半颗头以上。
她跨前一步,直视着阎河;再跨前一步,逼近阎河;两人之间不到半步之距,而阎河冷冷地看着她的举动,不进不退,不躁不动。
她下巴微扬,不管脖子上的伤口,扯开喉咙:「是你硬把我从水中拉起来的!」粗哑的嗓音完全不减她显示出来的怒火。
他一愣,没想到她会如此反驳。
「我看是你想要非礼我,居然还骂我不知羞耻!」白白被看,还要被如此羞辱,她越说心头火越旺。「你长得这鬼样子,还敢说我要色诱你?你有没有搞错?要色诱,我也会去引诱杜涛!」
「你……」再一次,因为她的顶撞,阎河被惊到说不出话来。
阴影半遮眼前的小脸,一头长发湿漉漉的垂挂在胸前,单薄的里衣下,是他不小心撞见的春色;原以为她该花容失色、哭哭啼啼的求饶,没想到……
这跟他记忆中的小林简直判若两人。
「算了,我不跟你计较!」她先声夺人,往后退一步,但还是下意识的避开那一双幽深阴暗的眸。
「不跟我计较?你不怕死了?」小林的狂妄口气,反让阎河没有立即痛下杀手。
冷风吹来,她全身泛起一阵寒颤。「怕。谁不怕死呢?」
她嘴里这么说,可是在她挑动眉宇间,他感受到了她那股桀骛不驯。
接着,她跨步要走入水中,想要拿回挂在大石头上的外衣,他却一手扣住她的手腕。
眸与眸对看。
她半侧过身,他俯视着她。
除了微弱的火光,两人之间有着角力似的不认输。
她想甩开他的手,却没能如愿。「大爷,男女授受不亲呀,你这会知道我是女儿身了,还望请大爷放尊重。」她真佩服自己,居然也能咬文嚼字。这得归功于她在上班之余,最爱在星期日上午观看重播的包青天还有施公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