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多希望能再看懂那样的他,而不是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明明向晚还活着,她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可恶!”她落泪了,水绮罗趁朱家小兄妹没有发现之前偷偷抹去颊上的泪水。
天杀的,她为了这个男人而落泪,他最好不要出现任何意外!
少了一个人,朱暖墨和朱寒釉重新背上包袱,而水绮罗则是拼了老命的拖着向晚。
或许他不重,但拖着一个男人走了这么远的距离,说不累是骗人的,可她从未有抛下他的念头闪过脑海。
走在前头的朱暖墨突然回头大喊——
“到了!这就是麒麟泉!”
好不容易,终于到了目的地。
不过盏茶工夫,水绮罗却感觉度日如年。
朱暖墨赶忙放下包袱,过去帮忙水绮罗一起扛着向晚。
朱寒釉见状亦急忙跟进。
“抬到树丛那边去。”水绮罗一边扛着向晚,一边对两兄妹说。
“寒釉,把包袱里的薄被拿出来。”朱暖墨指使妹妹帮忙布置出适合向晚躺的地方。
安排好让向晚睡得舒适的位置,把他放下后,水绮罗再度灌了向晚一些汤药。尽管知道不该如此心急,药效不是一口一帖便会见效的,她还是忍不住这么做。
拿着药壶的手隐隐颤抖着,她必须用另一只手抓住,才能稍稍压抑住不安的心情。
“姑娘,大哥哥不会有事的。”朱寒釉安慰着她。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毕竟这不是针对他的病的药,仅是一些强身健体的药材。”水绮罗放下药壶,终于露出没信心的一面。
“不是?”朱暖墨很是困惑。“这不是姑娘特别去替大哥哥买来的药吗?”
药材不便宜,平时要替母亲请大夫和抓药的开销让他们非常了解,尤其水绮罗身上带了好几壶,更不是一笔小数目。
但朱暖墨怎么也想不通既然都要花银两买药了,为何不买能医治向晚病情的药呢?
闻言,水绮罗神情更加黯然。
他从不提起自己的病,也不愿意看大夫,她怎么可能知道该抓什么药?
看出她没有说出口的为难,朱暖墨取了一些干净的泉水递给她,“这是麒麟泉的泉水,会有帮助的。”
“嗯,谢谢。”水绮罗接过,但没有,立刻让向晚喝下。
“这里是祥和之地,就算看不到麒麟大人,也一定会对大哥哥有帮助的。每次只要我们带泉水回去给娘喝,娘那天的食欲就会很好。”朱寒釉另外拿出一些干粮给她,“姑娘也吃点东西吧。”
接过干粮,水绮罗这才注意太阳已经落下。
“你在干嘛?”
朱暖墨在不远处似乎拾着什么东西,水绮罗见了忍不住问。
“捡些可以用的木柴。”他头也不回的回答,“快要入夜了,要先生火才能煮东西吃。”
煮东西?
她以为手上这些又硬又难啃的干粮便是他们准备的食物,没想到还有其他的。
这两个小鬼凭着“诚信”这一点,将来可以成就一番事业。
“我们有带米,但是大哥哥的情况可能吃不下饭,用麒麟泉的泉水煮些粥好了。”朱暖墨很快生起火,拿出锅碗瓢盆,洗米炊饭,熟练的动作看得出来早已习惯。
朱寒釉也只爱一旁能帮忙就帮忙,不帮忙也跟着哥哥打转。
小兄妹互相依靠的情景,烙印在她心版上。
想起自己的手足,自小到大他们一起用膳,一起睡觉,一起接受夫子的教导,一起调皮捣蛋被骂;虽然也有分开的时候,但他们总不忘捎封信关心彼此,如今她出外已久,也开始想家了。
她的视线又落在向晚面无血色的俊容上。
我没有家人……
她蓦地想起他说过的话。
当一个人知道自己在这世上,孑然一身,没有人可以依靠,那是什么样的苦涩滋味?当时她竟然连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甚至拿这件事同他斗嘴……
“对不起……”白皙温软的柔荑徐徐地抚上向晚几乎没有温度的脸颊,话里满是懊悔。
见状,朱家小兄妹也只能沉默。
毕竟他们谁也无法预测向晚何时会醒来,又或者会从此沉睡下去,永远不醒。
第6章(2)
入夜,万籁无声。
水绮罗替睡着的朱家兄妹盖上带来的薄被。
向晚迷迷蒙蒙醒来,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一幕——她像个母亲细心照顾两个孩子,也像神圣又纯洁的仙女,偶然出现于凡人面前。
她仍是一副风吹不乱,泰然自若的优雅姿态,只是眉心不自觉地拧起忧心的皱痕,年轻娇媚的脸庞添了几许成熟的哀愁。
原本没打算惊扰这片刻的宁静,但是当他回过神时,她已经来到他身侧,拿起小壶拔开壶盖,眼看就要凑到他的唇边。
“咳咳咳……”肺部一阵紧缩疼痛,他才惊觉是自己咳嗽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
他下意识想躲避,但是喉头无法抑制的瘙痒感难受得紧,不喝点东西停不住咳嗽,所以他仅是挣扎一下便屈服了。
出乎意料的,不是苦涩难下咽的药汁,而是一股清新甘甜的味道。
“好些了吗?”她问。
“这是……?”他的声音沙哑得难以听清楚。
“水。”水绮罗面无表情的回答。
“水?”她不是说……
“正确一点来说是麒麟泉的泉水。”见他不再猛烈的咳嗽,她转身盛了一碗粥给他。“既然是麒麟泉的泉水,便不是两个小鬼带来的,要喝多少随便你。”
“我们到了?”他这才有心思环顾四周。
壮丽的瀑布奔流而下,形成一处泉水,他们就在离瀑布不远处生火露宿。
“是我把你扛到的。”她怏怏不快地纠正他的用词。
她仍在生气,向晚感觉得出来。
“他们睡着多久了?”他挑了个不会引起战火的话题。
孰料,她不以为然地嗤了声,“没有你久。”
“我睡了多久?”他又问。
水绮罗先是看了他一眼,才转过头继续去看顾火势,“三日。”
向晚未加迟疑地反驳,“不可能。”
假若他昏迷三日,没道理醒来还在这儿。
“哼。”谎言被拆穿,水绮罗不悦归不悦,倒也没有想要圆谎的意思。
木柴在火堆中噼啵作响,她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沉寂,来得突然却不突兀。
向晚注意到自己除了和小兄妹俩一样盖着薄被外,为了让他睡得舒服,身下还垫了一件,而她什么也没有。
眼下都几更了?她看起来根本没好好休息。
“你吃过了吗?”
“……很早就吃了。”似在犹豫该不该这么轻易忘却他们吵架的事实,绮罗犹豫了许久才慢吞吞的答腔。
向晚在她反复的动作中了解一件事。
捧在手中暖而不烫手的温度说明了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睡,不时添加薪柴,就怕他醒来后没有热食可以吃。
心底流淌过的暖流也温暖了他盈满眼底的玩世不恭和逢场作戏的冷淡。
这要他如何说服自己她只是为了一张任何画师都能轻易画出来的绣图,才会对他这么好?
“我想你一定不知道现下几更……”他喃喃道,想知道她究竟为他等了多久时间。
“打更的又不会绕到山顶来,我怎么会知道。”
属于她会说的讽刺挖苦回答,此刻听在向晚耳里却是那么的顺耳,没有挑剔。
如果现在不珍惜一点,以后也许再也没有机会听见,他们还能继续同行多久?她究竟能忍受他多久?他……还能活多久?
“好吃。”向晚舀了一口粥吞下,也把感动锁回心底深处不让她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