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不敢想象看到这一幕的章为晖心中作何感想,于是不过迟疑了一秒,尽管内心明白这阵子他们最好别见面,可是吕书侬仍旧一走出事务所便二话不说直奔章为晔的住处。
事情过了许多天,新闻记者已不继续在他家外头守候。她按门铃,没有人响应;打手机,转入语音信箱。她因而急了,忍不住和上次一样狂拍门板,“开门!”
果然没多久,章为晖便出来开门。他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左右望了下便连忙把她拉进来,责备道:“不是教你不要过来?”
“我怎可能不过来!”吕书侬也有些火了,恋人出了这种事,她怎可能只躲在角落等事情慢慢过去?望见他不过几天便已有些憔悴的脸,她不禁伸手抱住他。“你……没事吧?”
这下任章为晖有再大的火只怕也都消了。他吐一口气,这两天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尽管嘴上教她不要来,可是见到她这般不顾一切的来找他,他不否认内心仍是欢喜的。
尤其在见了那样不堪的报导之后。
“我没事……这种事还伤不了我。”
真的吗?吕书侬抬眼觑向他,纤手轻轻拨开他额前头发。章为晔反应不及,一时避不开,额上那道疤便落入她眼中。
“这是什么?”
“……是疤。”
“我知道,我是问它是怎么来的。”过去她也曾在他额上见过这道疤,当时她没在意,只将它当作他小时候调皮捣蛋留下的痕迹,可是此时此刻,在慢慢探触了他的过去后,她很难不将它往不好的地方联想。
章为晖也很直接地证实了她的臆测,“小时候被烟灰缸砸的。”
吕书侬愣了下。“谁拿烟衣缸砸你?”
他吐口气,“我母亲……不,应该说是章世国的太太。”
“你……被虐待?”
章为晖没有回答,可是下一秒紧抱住她,道:“刚才幕僚打电话来,说他们希望我回索。”回到月那个虚有其表的家,他年少时恶梦的所在处……一想到又要上演那种父慈子孝的戏码,他觉得真是够了!
“你父亲知道这件事吗?”她指的是他曾被章太太虐待的事。
“他不知道。”章为晔摇头,“那个女人很会作戏,在我父亲面前是一套,在人后又是一套,而我父亲他……很少管家里的事。”
吕书侬无言了,好半晌后才道:“天,我不知道……”
“我宁可你不知道。”如果不是这次的事件,他会瞒着她这些事,一辈子。
“可是我想知道!”吕书侬好不满,这个男人怎么可以瞒着她这些事不说?“我不要你一个人承受……”
她不敢想,他究竟背负了多少她所不知道的包袱?尽管明白他不说是怕她忧心,可是她不愿这样啊!
“我喜欢植物,是因为它们不像人心那么险恶。”
“人心……险恶?”
“人类不但自私,而且自利,他们在人前说一套,在人后又是一套,虚伪、善变,只会说漂亮的话,而言语偏偏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
“所以……你才不肯那样轻易示爱?”本来吕书侬不懂,到底章为晔曾经历过什么,为什么他的想法会如此黑暗,可是现在,她终于明白他这席话究竟从何而来。
他说他喜欢植物,讨厌人类说一套做一套,那是因为他曾被深深伤害过啊!
“可是,你当时明明相信我……”
“什么?”因为她说得很小声,他没有听清楚。
“没事。”吕书侬摇摇头。
过去的事,她还没准备好要向他说,因为她尚未想好要如何向他道谢。
“为晔,你的父母爱你吗?”这是个残酷的问题,可是她依然问出口,因为她仍天真的希冀他也曾是被爱过的。
若不,那就真的太悲伤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章为晖才开口:“看了那些报导,你觉得呢?”
他仍旧面无表情,说话也是冷冷淡淡的。
吕书侬看着这样的他,不禁落下泪来。现在她终于明白,这是她的恋人一贯保护自己的方式——冷淡、疏离、不在乎。
过去,她以为他是立委的儿子,生活肯定幸福美满,然而她错了,彻底错了。
个人究竟是经历多少磨难才会变得这样?她不懂,也不敢懂,只是紧紧的抱住他,说:“没关系,把你的一切给我吧,我会好好珍惜的!”
闻言,章为晔露出讶异的神情,“你这是求婚?”
“就当作是吧,那也无妨。”
没有人要你,我要你;没有人爱你,我爱你。
察觉她所传达出的讯息,章为晔眼眶一阵热烫,未料到会自她口中听到这般强烈的爱语,他拥着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不应允。
她爱他,光是这份力量,便足以使他抵御一切伤害。
第九章(1)
星期六的早上,章世国的幕僚打电话给章为晔,说要他出席晚上的聚餐,说白了就是当众上演一家和乐融融的戏码,全力辟谣。
尽管对那个家、那个女人有着千百万个不愿,不过对父亲,章为晔多少还是抱持着为人子女的感情,所以最终还是同意出席。
讲完电话后,章为晖发现吕书侬正躺在床上摇晃着纤细的双腿,认真的看着资料。
“你在看什么?”
“喔,有关之前控诉该杂志社不实报导的资料。”现在官司仍在缠斗,她正想尽万法加重指空。“这次的报导因为是事实,所以我们不能怎样,不过至少可以给他们制造些麻烦。”总而言之,就是只有自己被骚扰太不公平啦!
章为晔瞅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知是否该笑。“随他们去,等没有新闻价值了,他们就会放弃了。”
“可是会影响到你父亲的选情吧?”
“那不干我的事。”他的口吻很淡漠。
“也对。”吕书侬暂时放下数据,向他招了招手。章为晖走过去,结果被她抱了个满怀。她问道:“你恨你父亲吗?”
恨?听见这个问题,章为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
记忆中,父亲尽管不太管家中的事,对他其实并不坏,只是那个在法律上名为“母亲”的女人手段太厉害,在他身上制造的伤口总在那种教人看不见的位置。假若他真有怨怼,大概是怨父亲这些年始终没有看清家中那和乐表面下的真相。
想到刚才的那通电话,他道:“今天晚上,我要和家人吃饭。”
吕书侬愣了下,“为了辟谣?”
“对。”他不意外她会立即联想到这个可能性,老实说,他这个儿子最大的功用就是让父亲拿来作戏,连他不肯享用特权的事也被父亲的幕僚广为宣传,让他片刻不得安宁。
吕书侬思考了一会儿。坦日说,她很不愿让他一个人去,可是那毕竟是人家家庭成员的聚会,肯定还有媒体记者前来拍摄,她这个外人跟去会不会不太妥当?
察觉出她的顾虑,章为晖敛眉道:“和我一块去……方便吗?”
“咦?”知道自己的想法被他看穿,她有些不好意思,至于回答,当然是想都不用想,“方便!超方便!”
他勾起唇角笑了,可是随即吐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在人前,那个女人应该不至于怎么样,何况我也大了。”
小时候没有反抗能力,只能任由对方打骂,升上国中后,他的体格在刻意锻炼下逐渐变得健士,那女人也因而收敛许多,可是取而代之的却是比肉体折磨更为可怕的精神磨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