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看出来了,他无奈中带着体谅的表情,让她好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你都没有把握了,我又怎么可能让你去冒险?就这么瞒到底,我默默离开,而你回去你的生活。”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霍戎猛然站起。
他要走了……他要走了!强烈的惊慌让茱萸忘了家人,只想抛开一切跟在他身旁,她踉跄起身想要抓住他的手,那句允诺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高招。”下一刻,自洞口传来的笑语顿住了她的动作。
“谁?”霍戎立刻将她护在身后,瞬间蒙上锐利防备的视线紧盯着洞口。表面镇定,内心却震惊不已。来人竟能让他完全察觉不到声息,足见对方的武功绝不亚于他。
枝叶被拨开,一名冷魅俊美的男子缓步走了进来,视线徐缓地打量着他,唇角似轻蔑、似讥诮地微微勾扬,然后朝他身后伸出手。
“小草,过来。”男人轻唤,那声音之温柔,和他全身散发的邪肆形成强烈对比。
察觉到对方扬手,霍戎本已预备攻击,但那声亲昵的呼唤让他动作一顿,而她听话地自他身后走出的行径,更是让他全身僵住。
她认识这男人?霍戎震惊地看着她走到男子面前,男子接着占有似地将她护在身侧,还似笑非笑地朝他睇来一眼。一股急猛的怒意倏地排山倒海袭来,要不是状况太过诡谲,他绝对会不顾一切朝那男人扑去。
他们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方才还以深情眼神看着他的茱萸,竟然可以在他面前和另一个男人这么亲密?霍戎分不清自己是气那男人多些,还是气她多些,向来冷静沉着的他必须凝聚所有的意志力,才能抑住出手的冲动。
他竟还以为自己可以诱引她义无反顾地跟他走?全是他会错意,原来真正狡诈的人不是他,而是看似单纯的她!
“爹……”茱萸低着头,宛若求饶似地开口。
爹……?
那句低唤让妒火狂燃的霍戎当场怔愕。
这个看来只比他年长数岁的男人,居然就是她口中管得很紧的爹?诧异的视线朝男人望去,看到对方傲然的姿态,再忆起他和茱萸并无血缘关系,确定了来人身分非但没让他放心,反而让他戒心及怒意更起──
是长辈就别这样碰她!
“你刚刚脑子里曾挂记过我这个爹吗?”端木柏人轻哼,睥睨的视线投向霍戎,唇畔仍噙着笑,语调却瞬间冷列。“用那种不入流的招式就想骗走我女儿,你的如意算盘未免打太响了。”
被逮个正着,就算再怎么想当场将人抢走也得先忍住。霍戎抱拳,藉由低头的姿势掩饰眼中无法抑下的敌意。
“请前辈恕罪,晚辈并非有意未经许可即将端木姑娘带走,全因一时冲动才会做出这么荒唐的决定,希望您能再赐机会,让晚辈表达诚意。”
在短时间内判断出对方喜好,一向是霍戎的拿手本领,但这个“爹”竟让他无法看透,他只能用最为人接受的姿态应对,即使,那声“前辈”实在让他喊得很不情愿。
“爹,我可以解释……”怕爹对他就此印象全毁,茱萸着急开口。
“再怎么解释,也改变不了他利用你的事实。”端木柏人缓声打断她,精锐的目光一直停在霍戎身上不曾挪移。“茱萸心软为你疗伤也就罢了,你还反过来加深她的同情让她为你打探消息,知道这里没利用价值,立刻挥挥衣袖一走了之,这番心机倒挺深沉的呵。”
霍戎一震。
人在述事时,常会因己身的好恶而略加修改,当日马总管对他的欣赏再明显不过,若这男人是经由马总管得知他的存在,多少会受到影响,但他却将他这段时间的狡诈心思分析得透彻,这人甚至没见过他!
不曾遇过如此莫测高深的对手,霍戎当下决定放弃说服这个精明的男人,脑中急速寻思要用什么方式让茱萸能继续相信他。
“有我在,你以为我会再让茱萸听你的谎话连篇吗?”端木柏人的冷冷嗤笑让他心凛,接下来的话更是有如一桶冷水当场淋下。“省下‘为主寻友’这套矫情说词,许牛已经被你寻获,你非但没有飞奔回去报喜,反而回到这里,还用尽花言巧语想诱哄茱萸跟你离去。与其演这种引入发噱的烂戏,劝你倒不如明白坦言茱萸的亲生父亲是谁,我或许还会考虑让她跟你走。”
听到她的抽气声,霍戎无法抬头看向她的反应,惊惧、难堪等各种复杂的情绪袭来让他俊容胀红,他不曾这么狼狈过,更为了这人的无所不知而浑身发寒。
自从离开这里他就隐藏行踪,因为不知黑衣人的来历,更怕是王府里出了内贼,他连许牛的事都没向王爷回报,还捏造假行踪让王爷以为他朝另一个方向前进。
不知是他的怀疑没错、或是黑衣人早已跟丢他,之后他都不曾再遭遇袭击。
连主子都捉摸不到他的去向,这个从未谋面的男人却对他的行径了如指掌,仿佛看穿了他的脑海。这男人还知道多少?究竟摸透了多少?霍戎越想越心惊。
“亲生父亲”这个词汇出现得太过突然,茱萸不禁抽了口气,她困惑地看向心上人,想询问他是否真和她的身世有关,霍戎却避开了她的视线,让她无法判断爹爹所言是真是假。
她不是无父无母的弃儿?他寻找的人与她有关?
“真的吗?”茱萸忍不住问,在意的不是他的欺瞒,而是她的身世之谜。
霍戎还来不及答,端木柏人已然介入。
“回去再说,有人习惯阴沈的地方,我可受不了。”他不顾茱萸的回头盼顾,将她拉出了山洞,还直接施展轻功。
为了不被拖行在地,茱萸只得被迫跟上。
他们去得极快,林中逐渐远离的火光显示了他们的方位,当霍戎跟出山洞,她手中的灯笼已远得只剩下一个小红点,缥缈游移,就像他被毁得所剩无几的自信。
她还愿意信他吗?对他的感情是否依然存在?霍戎不敢想,怕再继续深思下去,已清楚可见的结局会让他就此决定放弃。
他只能赌,赌自己的运气。
他深吸口气,明知此行多难,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第5章
书房里笼罩着一股诡谲的气氛,三人之间形成互相牵制的状况。
茱萸紧张到指尖发冷,担虑不解的水眸一直看着霍戎,希望他能给她一些响应,即使只是一个眼神也好;但霍戎自始至终都紧盯着端木柏人,湛黑一片的眸子深沉得让人读不出思绪。
而端木柏人却对他的注视惚若未觉,俊眸慵懒半垂,玩味似地将女儿的神态尽收眼底。
直至此时,茱萸才深刻体会到他人对爹爹的敬畏评论所为何来。
愚蠢的她竟还以为自己能瞒过精明的父亲,没想到父亲却早将一切全都看在眼里,甚至连她不知道的事都一清二楚。
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的?保护欲极强的爹为什么能做到不动声色?想到自己一直都毫无警觉地曝露在父亲的监视下,那份心机、那份城府,让她背脊窜过一阵冷寒。
“我允许你进门不是让你瞪我的,趁着我还耐得住性子,快说吧。”端木柏人慢慢地将视线移向霍戎,徐缓轻松的语调和话中的冷狠警告,恍若出自不同人的口中。
望进那双冰冷无情的眸子,霍戎清楚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个可怕的对手,只要一不留神,就会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