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一出,四周仿佛万籁俱寂,天地之间只剩下她和水剩下两个人。
他的琴声中有她吗?或者,他的抚琴只是为了她?
想到这里,她心中又是喜悦又是感动,虽然也许这样想是有些一厢情愿,但是此情此景,让她浮想联翩的全是美好的东西。
只可惜一个太监的嗓音突地打破了属于两个人的宁静。
“公主殿下,陛下请您和他一起去礼部。”
“礼部有什么好的?还要陛下亲自去?”她不满地嘀咕一句,却只能起身,又不忘回头吩咐水无涯。“你在宫里等我吧。”
他微笑点头,示意她早点回来。
待她走后,偌大的殿里只剩水无涯一人。
他继续抚琴,琴声一如刚才幽远空旷,他好似不是坐在深宫之中,而是在山谷之颠,迎着山风秋月,衣襟飘摆,每一个琴音都可以与天意相通。
渐渐,琴声由弱转强,所有的山风月色像化作金戈铁马,突然呼啸而起,铿锵之音震耳欲聋——
“殿下……”一个很轻的人声在殿外呼唤。
水无涯猛地琴声一止,抬起头来,殿外的人着青色宫服,是和他一起来的西凉女官。
“进来。”他将古琴托起,挂回了墙上。
“恕小臣直言,殿下刚才的琴声……有些张扬了。”那女官忧心忡忡地说,“这里毕竟是皇宫所在。”
“我知道了。”他的脸上没有了以往那柔如春水的温情,取而代之的,是冷冷的寒霜,和仿佛自骨子里透出的天生气度和威严。
“有消息了?”他开口问。
“是,从北陵传来消息,说北陵正在和东野议和,北陵女皇竟然亲口向东野鸿求婚,而东野鸿这边还在斟酌,没有答复。”
水无涯皱起眉,像是有些狐疑。
女官看出他的疑惑,便说:“小臣也觉得很奇怪,年初东野鸿突然发兵攻打北陵,久战不下之后提出议和,这本是正常的外交之道,只是北陵女皇怎么能向东野求婚?这岂不是自贬身价?后来又有传言说,北陵女皇面部天生有一个硕大的胎记,破坏一张娇容,她是怕自己嫁不出去,才趁机以此为议和的条件。”
水无涯哼了一声,显然不相信这种廉洁,“流言蜚语,不真。再查。”
“是,小臣已经命人入北陵查实情。还有,上次殿下说东野皇宫中出现了赤霄剑,小臣也已命人查得。这赤霄剑自从当年被赤多人从北陵萧氏皇族手中夺走后,一直都镇留在北陵皇都之中,能接触的人少之又少,也没有听说丢失。这个人如果手中拿的真是赤霄剑,只怕身份来历很不一般。”
“那是个女人。”水无涯眸光幽幽,眼前又浮现当日的景象。
“女人?”女官一惊。“是个女刺客?”
“不是刺客,她志不在杀人,而在盗书。”
“东野兰遗世的那本《兰心诗韵》?但是正本不是说保留在飞龙寺中吗?这文英阁里的最多只是副本。”
水无涯微微摇头。“飞龙寺中的也是赝品。”
“啊?”女官再惊,“那,真品在哪儿?”
他眸光一利。“所以要你去查。”
女官惊得急忙低头。“是,小臣一定尽力去办。”
“还有……”他慢悠悠地问:“东野凝的身世,查到了吗?”
“哦,这个真是费了一番工夫。官方上只说她是已故将军东野长征的惟一女儿,但是我问过当年将军府中的一位老婢女,给了她三十两金子之后,她才吞吞吐吐地说,东野长征和夫人当年新婚不到半年就有了这个女儿,她刚生下来的时候有大半年没出过屋门,夫人也不许别人看望,好像有什么古怪似的。”
水无涯沉思片刻,再度开口。“可曾留有证据证实身份?”
“这一点就算有证据,也必然被东野皇帝拿走了。当初东野长征夫妇相继死后,东野鸿藉口接她入宫,把东野将军家仅剩的一些财物和她一起搬入宫中。因为东野将军生前并非大富大贵,所以也没有人有任何关于东野鸿吞没其家产的流言传出,现在看来,只怕东野凝凝身世有关的秘密,也都被东野鸿一起搬入宫里了。”
水无涯冷笑,“果然是只狐狸。”
女官说:“殿下,东野鸿这个人心思狡诈,手段毒辣,殿下在宫中有很多危险,还请小心。至于最近传闻说他要把东野凝许配给您——”
水无涯瞥她一眼,目光带着嘲讽。“你以为可能吗?”
“那他是在骗殿下?”女官而露诧异,“这种大事,他怎么可以随便说说?”
水无涯哼了声。“榜文未发,公文未写,一切都只是信口雌黄而已,他随时可以变卦。”
“那他……”
“为了安抚我而已。”他早已看透东野鸿的计谋,“但东野凝,我是一定会带回西凉的。”
他微微捏紧手指,指中没有了他佩戴许多年的那枚白玉戒指,但是他牢牢握住的,是他要掌控的未来。
一开始,他接近东野凝或许只是为了西凉,但先是她的小奸小恶让他觉得有趣,忍不住挂心,后再加上未了山上的和平宏愿,与鼓励他的说法,让他越来越对她改观。
她的一切,都很良善,让他情不自禁想亲近,甚至冲动的答允婚事,即使这只是东野鸿的计策之一,他仍是想要她伴在身旁。
以温文无害的面容面对世人,除了是保护自己而被迫戴上的面具之外,还因为他必须隐藏起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和野心。
东野凝,就像是他的一个猎物,虽然相识出自偶尔,但结局却必然在他的意料之中。
第四章
东野凝不知道皇叔怎么会突然想去礼部,按说他办公向来只是坐在皇宫中殿批阅奏折,或者叫各部的大人进宫回禀,很少亲自至各部巡查。
到了礼部,那些事先不知情的老臣们自然吓得慌了手脚,纷纷下跪接驾,东野鸿则摆出如沐春风的亲切面孔拉起这些老臣,和他们闲话家常。
东野凝无聊地跟在他身后,深知这些老臣一定会以为是她向皇叔告状,从而把他招惹到这里来亲自监督。
但东野鸿只是随意地转了转,说了两句客套话之后,便又带着她出了礼部。
东野凝不解其意,出门后,被东野鸿叫上了同一辆马车。
“凝儿很奇怪朕今天为何要带着你走这一圈,是吧?”东野鸿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酒,浅浅笑道,“你以为我今天什么也没说,转了一圈就出来,好像全无意义,但你知不知道背后那些老臣们今夜必定人人难以安睡?他们会反覆猜测朕为什么要来这一趟,目的到底是为了谁,明天起,是谁要倒霉,或是他们当中谁得罪了你,而让朕来为你撑腰示威。”
她诧异地问:“会吗?”
“当然。这是驭心之术,朕从六岁起,就有专门的老师教朕这些知识了。”他看起来还颇为得意的样子。“你放心,从今日以后,那些人再也不敢小看轻慢你。”
“那我就谢谢陛下厚爱了。”她含含糊糊地谢恩,心中依旧存疑。
“还有,朕叫你出来,其实为了另外一件事。”东野鸿忽然收敛起笑意。“朕是想看看水无涯会有什么动静。”
“水无涯?”东野凝不禁失笑,“他向来都很安分地在我的宫里待着,也从不外出行走,不主动结交外人。”
“是吗?那你一定不知道,近来有多少人在朕面前说他的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