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来做质子,那么也许这一生都不可能再返回西凉。
心微酸,东野凝用力握紧他的手,努力露出一个花样的笑容。“既然你来了东野,那么就让我这个东野人好好为你介绍一下吧。我带你去转转,好不好?”
她说到做到,片刻不停留地地将他拉出雀阳宫宫门。
“去哪里?”他诧异地在她身后问。
“未了山。”
未了山,是东野皇宫中最高的地方,空旷得仿佛四周都是山风盘旋的声音。
当东野凝拉着水无涯好不容易爬上这座山时,用手向四周一指,问道:“怎样?你看到了吗?从这里可以放眼看到很远以外的地方,这些可以看到的疆土,都属于东野。”
“嗯。”他点点头。
“但我带你来这里,不是为了炫耀东野疆土的广大,而是想告诉你,对于你来说,东野再广阔,也不过是一个巨大的鸟笼子,而你,就是这笼中一只漂亮的金丝雀。”
水无涯的指尖变得冰凉,也许是因为这萧瑟的山风,也许是因为她的这番话。
仰起脸,她认真地望着他,“不过,殿下,嗯,我可以叫你无涯吗?无涯,我希望你能回到西凉去,因为那里才是你应该生活的地方。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让东野和西凉世代友好,永不再起兵戈!”
水无涯为她的气魄所动,却也有顾虑地低声反问:“可能吗?”
“当然。只要我们有这份心!”她笑着向远处极目眺望,“你知道吗?这里叫未了山,又叫祈愿山。当年的东野兰,和东野惟一的女皇东野雪,曾经在这山头发誓,要让东西的国土扩疆,征服天下。虽然后来因为东野兰大力推行仁义政策而停止了东野雪的领土扩张计划,但东野的确成为四国之中当之无愧的王者,所以,我希望今日我的许愿,也能够成真。”
水无涯望着她的眼神从平静到感动,笑意与欣赏从眼角一隅浮现,蔓延至整双瞳眸。
他忽然伸出手,将她拉入怀中,唇角贴着她的鬓边,呼出的热气熨烫着她的脸。
“凝,你是世上,最关心我的人。”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水一样,“如果有一天,我要回西凉去了,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嗯?”她没有想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跟他一起走?什么意思?
还没想透彻,指间忽然有种硬硬的温润感滑落。她抬起手,意外地看到那枚熟悉的白玉指环就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她错愕地仰着头时,就见他的笑容中还融入另一层深刻的含意。
“凝,我希望你,一生一世陪在我身边。”
她的耳边回荡着这句话,似乎他不止说了一次,而是无数次地重复,一次比一次重地敲击在心房上。
她不知道该怎样回应,只是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拇指紧紧地触碰着指环边缘,那里,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今生第一次,她知道了一件事——原来她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寻找一个男人。
东野凝和水无涯的出双入对,在后宫中渐渐成了热门的话题。
皇上指婚一事,经过东野湘之口,立刻为两人的亲密做了注脚,于是各式各样的议论也开始盛行。
有人说这两个人倒是般配,一个是受困的质子,一个是落魄的公主。
也有人说,这两人都傻呼呼的,平时少言寡语,凑在一起,日子定会过得无趣。
总之,大部份人的口气都像幸灾乐祸。
但也有人很不高兴的,比如之前向东野凝反复示爱的贺连岂忧。
早朝刚散,他就气呼呼地跑回家里,一个小妾刚想过来示好,就被他一脚踢开,“滚!我现在谁也不见!”
“小王爷,您在和谁生气呢?”王府里的一位师爷笑咪咪地出现在院门口。
贺连岂忧瞥了那位师爷一眼,哼了声。“郝师爷该不会不知道现在京中最大的消息吧?”
郝师爷眨眨眼,“您是说……西凉的小王子有可能和风羽公主联姻的事情吗?那有什么可值得生气的?”
贺连岂忧立即勃然大怒。“你在和我装糊涂吗?当初是谁告诉我,东野凝那个丫头身上好像藏有秘密,皇上把她接入宫,也绝不是慰孤那么简单,要我趁早下手,先把她弄到手,结果现在,居然被外来的和尚抢了先!”
郝师爷哈哈笑道:“小王爷若是现在生气,未免气得早了一些。依我看,虽然传闻陛下许婚,但是到底没有付诸公文,昭告天下,这里面只怕还有变数。”
贺连岂忧立刻来了精神。“哦?怎么说?”
“陛下如果也觉得风羽公主身上有什么秘密,又怎么会轻易把她许给西凉国的人?更何况这个西凉王子虽然出身高贵,但其实在西凉的地位并不显眼,与他联姻,一点好处都没有,咱们陛下向来是不做赔本买卖的。”
被他这么一分析,贺连岂忧才舒展了眉头,用心请教。“那……依你之见呢?”
郝师爷摸着两撇小胡子,呵呵笑道:“只怕这是陛下用来安抚西凉人的一个小计策罢了。”
“你这么一说,倒是很有道理。哈,那如此说来,东野凝只怕是要空欢喜一场了。”
“小王爷也该宽宽心,多出去走访,结交些朋友,将来我们要做大事的时候也用得上。”
“你又不是不知道,陛下最不喜欢外臣互相勾结。”
郝师爷摇了摇头,凑近主子耳边轻声说:“小王爷可以打着别的旗号和人见面啊!再过几天不就是赏枫会吗?不仅是朝内的文臣武将,都喜欢登山赏枫。小王爷可以请大家品酒吟诗。还有,那个水无涯小王爷也不要疏远,听说他可以操控水,如今算是被陛下半软禁在宫里,这样的人,如果小王爷示好于他,他一定会感激在心,说不定将来也可以为我所用。”
这下贺连岂忧的脸色完全和缓了,一抚掌,“好,帮我写几个贴子,我来见一见这些人!”
水无涯从东野凝寝殿的墙上摘下琴,轻轻拨了拨,古琴发出余韵悠长的乐音。
“这琴怎么样?”东野凝伏在桌案上,托着腮问他。
他点头,“很好。”然后又说:“我听到你弹了。”
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她就觉得不好意思,“我那样弹琴,你居然还睡得着?”
这一回水无涯笑得有几分坏意,“我在等你停下来。”
她睁大眼睛。“你等了多久?”
“一夜。”
她静默片刻,终于忍俊不禁的卟哧出声。“你知道吗?我也一直在等你过来叫我停下。”
“哦?为什么?”水无涯不解。如果她想停,随时可以停下,何必用这种笨办法?
她顿时语塞。她怎么好意思说,她是想逼他搬走才费劲地弹了一夜的琴?
“我的手指都快弹断了。”她抱怨着,转移重点,好像是谁当初求着她弹似的。
水无涯执起她的手,认真地看,看得她的脸都红了,急忙抽回来。
“你看什么。”
“你不常弹琴。”他很肯定的下结论。
她更沮丧了。“因为我弹的很难听?”
他笑着摇头,摊开自己的双掌给她看,在他的十指上,有一层细细的茧。
她的指腹那么光洁,毫无瑕疵,当然不是练琴人的手。
他坐下来,十指在琴弦上一抹,那仿佛飘入云端的深幽琴声便抓住了住凝的心。
原来琴声真的会如人,一样的高洁,一样的空灵,一样的与世无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