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送晚宴,妳会来吗?”他问。
她明显愣了一下。
在他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忽然说:“我从不参加欢送晚宴的。”
他终于听到她这么一句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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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鸿不知道别人觉得怎么样,但她觉得这段日子简直快得没一点道理。才办完欢送会,转眼竟就到了赵主任即将离去的日子。
打从知道卧龙所得奖后,她便把手机关机,不再接他的电话;虽说很不尽人情,但她知道他是绝不会留下来的;既然如此,她越早习惯没有他的日子越好。
而秉勋呢,在问她参不参加他的欢送晚宴后,两人便没再私下见面或说话。
直到此刻,赵秉勋在卧龙所上班的最后一个日子,全体员工站在办公室门口,送他离开。
“你们的新主任下周会来报到,希望同仁能像帮助我那样帮助你们的新主任。各位好好保重,再见。”秉勋对卧龙所的同仁这么说。
若鸿站在最后面,面无表情的听着他说话。
他们一一和赵主任握手道别,说着一路顺风之类的祝福话;当轮到若鸿时,他伸出手,若鸿略微迟疑,随即伸出右手和他一握,但他却紧紧握着她的手久久不放。
“妳,都没话跟我说吗?”他望着她的眼睛问。
她其实比任何人都难过和感伤,但她怕一开口,她所有伪装的坚强和冷漠就要被他识穿。
她只好摇摇头,一句话都不说。
他温柔地用左手盖住她的右手,然后以低得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说:
“这不是离别,我们一定会再相见的,相信我。”随即恢复正常的音量对她说:“好好准备考试。再见。”说完,他松开了她的手,那瞬间消失的温暖让她愕然。
她看着他带着让人心碎的笑容对大家挥挥手,坐上他的福斯汽车。
车子渐渐消失在街道的另一端,成为一个小黑点,终于不见。
他,真的走了。
像松开了线的气球,再也不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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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本不打算哭的,可是,不晓得为什么,回家一看到他留给她的笔记,看到他写的毛笔字,她却哭得一塌糊涂。
看着手机,她好后悔,她为什么要关机?
预防这个,预防那个,到最后还不是徒劳?她还不是一样很伤心,还不是哭得像个废人!
现在,除了想念,她还剩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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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排解心中那纠结成一团的思念和无以名状的愁思,她更加努力的让自己变得更忙碌,也更努力准备高考;累了,她就拿起抽屉里的airway口香糖咀嚼,只要想到也许此刻赵秉勋也一样和她嚼着同一个牌子的口香糖,她就觉得自己和他似乎稍稍靠近了一些。
这举动当然很傻,但傻又有什么关系呢?有时候当一个聪明人真的好累好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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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赵家。
“秉勋,你回来快一个礼拜了,每天都忙得没回来吃晚餐,你到底在忙些什么?”赵妈妈问。
“就上次我跟妳提的,我在找一个人的下落。”他把公文包放在柜子上,帮自己倒了一怀水。
“喔,那个叫洪什么……我想想,洪、洪月霞的是不是?你找那个女人到底要干嘛?”赵妈妈低头回想了一下,她曾把搜集到的资料寄给他。
“就帮一个朋友找她的下落。”秉勋说。
“我记得她最后好像被一个基督教的赡养机构收留了不是?”赵妈妈搜刮脑海中的记忆。
“对。我这几天就是忙着去找收留她的牧师。”秉勋坐上沙发。
“干嘛找牧师?”赵妈妈放下报纸仔细看着儿子。
“因为那位洪女士已经过世了,但是她的女儿并不知道,还在等着她。”秉勋说,神色显得有点哀戚。
“那你找到那位牧师了吗?”赵妈妈问。
“他回比利时去了,不过明天会回来。我已经请教会跟他联系了,后天下午他同意我过去拜访他。”秉勋说。
“那位洪女士的女儿对你很重要吧?”赵妈妈看着儿子的眼睛问。
秉勋望着妈妈,一脸坦然。“是。”
“她叫什么名字?”
秉勋从口袋掏出笔,在电话旁的留言纸条上写下:莫若鸿。
写完,他的手停在纸边,思念突然窜上心头。
赵妈妈默默看着他的神情,拍拍他的肩头。“有空带莫小姐来家里玩。”
说完,赵妈妈回房去,让他一个人独处。
秉勋拿起电话,拨给若鸿。“是我。”
“啊?”不知是惊喜还是诧异,她只能发出一个音节。
“最近……好吗?”
“还不是老样子。”她淡淡笑着,渐渐恢复正常音调。
“那我们来点不一样的。后天,妳请假一天上来台北好吗?”秉勋用着深富咸情的语调说着。
“有事吗?”她问。
“有件很重要的事,妳一定要上来。”他说。
“好吧。”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开始没那么容易拒绝他的要求。
“搭高铁上来吧,我在台北站等妳。”他温柔地说道。
“好。”她轻声答应。
两人收了线,想到即将见面,两人的嘴角都微微上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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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若鸿一脸莫名其妙地跟着秉勋来到某处教会的会客室见来自比利时的保罗牧师。
“很冒昧打扰您了,牧师。我想跟您打听一位洪月霞女士,不知牧师还有没印象?”秉勋客气的问。
听到洪月霞三个字,若鸿像触了电般,脸上瞬间失去血色。
牧师偏头想着,记忆顿时落入二十几年前──
“喔,我记得。二十几年前,有位妇人因为乳癌末期被送到这个赡养院来,我记得她刚来的时候不言不语,眼睛总是看着窗外;虽然她不说话,但我从她的眼神看得出来,她心里装满了好多哀伤。”
牧师像是想起那妇人悲伤的神情,眼神满是慈悲,接下来他继续说:“癌症末期是很痛苦的。我常常去跟她说话,我曾问她说,有没有什么愿望需要我帮忙实现,她总是摇摇头,一句话也不说,我只好在她床前为她祈祷。有一个星期天的冬天早晨,太阳斜斜照在窗边,我去探望她的时候,她忽然开口了。”
牧师年纪大了,带着英语腔调的中文讲得异常缓慢。
若鸿和秉勋紧张的看着牧师,只见他喝了口茶,娓娓道来那一天的情景──
“神父,我觉得我快死了。”洪月霞看着窗边的阳光说。
“妳不要怕,慈悲的天父会来带领妳。”牧师说。
“你们的神真的很慈悲吗?”洪月霞问。
“是的。”枚师肯定的点点头。
“那能不能请你跟祂说不要管我这个满身罪孽的妈妈,请袍保佑我唯一的女儿,可以吗?”她脸上满是恳切的表情。
“妳的女儿怎么了?”牧师问。
“我的先生早就过世了,我带着女儿到一个叫卧龙镇的地方工作,谁知才安顿下来没多久,我就发现自己罹患乳癌。我真的找不到其它亲戚照顾我的女儿。牧师您知道吗?我的女儿好可爱,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我思来想去,本来想带着她一起走,可是走到河边,看着她的眼睛,我真的没有办法,只好把她带到一家茶艺店去。那家茶艺店的老板、老板娘人很好,最重要的是我探听出他们没有孩子;所以,我带着我的女儿去吃饭,然后自己离开那里。我偷偷躲在角落,远远地看着那店里,她一直乖乖地坐在我让她坐着的地方,没有哭,没有乱跑;可是看着她那张一直张望期待的小脸,我的心都碎了。我打电话给我小叔,知道那茶艺馆的夫妇一直在找我,并且表明愿意收养我的女儿,所以我请人帮我写了一张收养契约和孩子的生辰八字,在三更半夜时偷偷放进那店里的铁门下。一直到那时候,我心里的石头总算可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