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搁下抹布,拿起红绳研究上面的花结,忽然瞬间全身僵硬不动!
她紧抓着红绳,眼底流露难以置信的激动,把花结的编法看了一遍又一遍。这种编法……
熟悉的编法,红绳上的花结,是她那无缘谋面的祖母自创的,她教给了祖父,祖父教给了她。
她学会编法,就给自己编了一条,拿来系住玉戒,挂在脖子上……
她编得不好,还漏了一个地方,那里有个洞。
她望着手里的红绳,手指穿过花结上的洞,焦距愈来愈模糊,眼泪掉了下来——
这条红绳,这个不完整的花结,正是当年她挂在少年脖子上那条系上玉戒的红绳!
她紧抓着红绳。
这条红绳,像一把钥匙,一瞬间打开了过去的记忆——
一双漆黑深邃的目光,从一张成熟的脸上拉回当年少年时,黑沉沉的目光,直望着路上,像在等待什么,又像绝望,白皙俊逸的脸庞笼罩了浓重的忧郁,吸引她一再回头望。她拉着爷爷的手,离开凉亭很远了,还是不停回头。
那双眼睛,深邃沉郁的眼睛,看着人时,有一股魔诱般的魅力,像要把人吸进去似的。
那双眼睛……她怎么会忘了这双眼睛!
她怎么会忘了——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天天吃她带来的食物,却叫了半天都不回答。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她每天不厌其烦总要问一遍。
「你不告诉我名字,我不给你吃了。」有一天她把食物藏在身后,故意威胁他。
他扭过头去,不看不理,就是不肯说。
这一天,她气得把食物都吃光了,没分他一口。
隔天,她带来更多食物,默默递给他,坐在他的身边吃。
「白哥哥……我以后叫你白哥哥好了!」沉默许久,她忽然开了口。
他狐疑地瞥她一眼,眼神透着问号。
她圆滚滚的双眼发光,闪着促狭的光芒,笑嘻嘻地捧他说:「因为你很白,所以叫你白哥哥最适合了。」
很白,是皮肤很白,还是很白目、很白痴?她故意停顿,期望他开口问,他却只是扫她一眼,不言不语。
她生气了,这天起就叫定他「白哥哥」了——
「白哥哥」的由来,分开以后随着时间流逝,记忆淡去,她开始真的以为他姓白,这几年来一直在找一个姓白的少年……
其实他根本不姓白……他姓什么,她根本不知道……
也许……
也许……
他姓唐……
本草,我过去打破你一只茶杯,你都记得很牢,花了你的每一文钱,你都拿算盘跟我算。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她的眼泪,随着可能解开的疑团,止不住的滚落。
第八章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想起来了,打从她说出少年和玉戒的故事,他就开始出现许多反常的行为。
他曾经因为她只是和白礼让讲「花谱」就打翻了醋坛子,但他却一点都不介意她曾亲口许别人婚约,更不曾计较她和白礼让的「过去」,他甚至一个劲的怒骂白礼让,就是不曾指责过她……
不久,他就叫铁无心放她假。他带着她走遍了大街小巷,买给她满屋子的东西……
他对她嘘寒问暖,万般宠爱,这一切……这一切的背后……
是不是……
他是不是……
「……小花?你站在我床前干什么……我再睡一会儿。」窝在暖暖的冬被里,感觉床前有人,唐本草好不容易才把眼睛张开一条缝,看见是花疏,他安心地重新合眼,翻了个身,往角落睡去。
躺睡了一会儿,他忽然张开眼睛。花疏为什么会到他房里来?她不出声站在他床前干什么?
脑袋突然清醒,他回过身,看见花疏整个人僵硬直立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脸上爬满了泪水——
「小花!」唐本草从被窝里跳起来,急急忙忙把她搂进怀里,发现她全身冰冷,不知在他床前站多久了!「疏儿,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吗?你来找我,为什么不叫我呢?」
他抹着她冰凉的脸,成串的眼泪不停滑落,看得他心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谁惹你哭了?你快说啊!」
她一动也不动,直到他碰触到她冰冷的手指,想要握住她的手,温暖她。她却在一瞬间像被惊动,猛然抽回了手,一把推开了他——
「小花?」他一脸莫名,内心却因她的推拒,仿佛被狠狠捅了一刀,心脏不停抽疼。
她含泪的目光缓缓对上了他,看着他的眼神却相当陌生,好像完全不认识他似的……
「疏儿,你到底怎么了?」他莫名的恐慌,才上前一步,她就往后退,深怕他靠近似的,他错愕、怔忡,不免愣住。
他马上回想,昨晚自己是否有做了什么事惹恼她?他只记得昨夜之前,她还依靠在他怀里,和他诉说着两人的未来。她还说要把「故人饭馆」永续经营,将来传给他们的孩子,子子孙孙永传下去……
没有,昨晚他睡之前,她的心情还很好。
既然如此,为什么——
他看着花疏缓缓举高了手,从她的手里掉出一条红绳。编着花结的红绳,挂在她手上,高高举在他眼前晃……
红绳……
红绳——
为什么在她手上?
唐本草惊讶地瞪着那条红绳,惨白的面色在一瞬间已经泄漏了秘密,再想编造藉口欺骗隐瞒已经来不及——
「真的是你……」花疏眼眶红,双眸滚烫,直看着他脸上的心虚和恐慌,她的心莫名地疼痛。
他是白哥哥,他为什么要心虚,为什么要隐瞒?他为什么眼神如此闪烁,为什么……怕她知道?
为什么……他为什么没有赴他们的「十年之约」?
为什么……红绳在他身上,绑在红绳上的翠玉花戒却不见了,出现在白礼让的「君子当铺」里?
唐本草张着嘴,却是百口莫辩,滚动着喉咙无法出声。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就是当年的『白哥哥』?」
他想摇头否认,说他不是。事情都经过十多年了,重逢时他认不出她,她也认不出他来,如今仅凭一条红绳,她眼前只是揣测,只要他打死不认,再编个谎骗她,就说少年死了,他只是救了少年,就像去年救她一样,只不过少年比较不幸,病人膏盲,死了。这条红绳是他握在手中的遗物,他只是收起来,他根本不知道这条红绳的背后有这么一段和她有关的故事——
他是商人,他能言善道,他口若悬河,他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只要他打死不认,骗过了她,十日之后她就成为他的妻子,将来他们的子子孙孙会把「故人饭馆」传承下去……
唐本草张着嘴,心内想好了一套,他却怎么也无法出声,无法说谎骗她。
「本草,你知道吗?我看到这条红绳时,我就认出你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的眼睛……就算你的外貌已经变了,你已经不是当年纤细瘦弱的少年,你不再弱不禁风,但是……你深邃的眼睛又大又长,你的眼神总在无意之中勾人,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么一双眼睛的。」花疏望着他的眼睛,「当年,我对你一见锺情:十多年后,我仍然第一眼就爱上你。」
她……第一眼就爱上他?唐本草难掩讶异和惊喜,对两人的未来升起希望。小花如此深爱他,或许——
「本草,请你原原本本告诉我,这十多年来,你和戒指怎么了?」
他和戒指怎么了?唐本草全身僵硬,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