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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帮女人看惯他的逆来顺受了,哪料到泥人也有三分性,被这一吓,一人躲、众人躲,不片刻,后园里就剩司徒空一人。

  他根本不在乎那些无关紧要的家伙,一心只记挂着寒孺。再过半年,她便十八了,离入宫仅剩两年半。

  她究竟想不想入宫?对于将来,她有何憧憬?她……

  心跳得越来越快,脑海中净是那双黑黝、闪烁银辉的瞳眸,耳畔边回荡着她清脆如银钤的笑声。

  他想起刚到大周,在刀光剑影中,她的慈悲救了他。

  初入白莲教,她带着他认清了满园的花草。

  他受伤,她给他送药,却被他气个半死。

  当她对他揭开脸上的面具,疤痕累累的脸下是她真诚纯粹的心。丑吗?闭上眼,他的身体在发热,不知不觉中,竟然在心里刻划了那么多她的影像。

  他,恋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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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无月无星,漆黑的天幕浓稠似墨。

  寒孺发现闺房窗边又跃上一抹影子,忍不住想笑。

  他怎么就这样爱演皮影戏给她看?扳着指头算一下,她到底看了多少个故事?‘罗密欧与茱丽叶’、‘人鱼公主’、‘梁山伯与祝英台’、‘红楼梦’、‘金瓶梅’……十根手指数不完。

  这些故事确实挺有趣的……只有开头。

  司徒空那个大色狼总爱把结局设计成新郎新娘送入洞房,然后就是一连串暧昧的嗯嗯喔喔声。

  她问过他,既然梁山伯都死了,祝英台哭坟,双双化蝶而去,怎么可能再入洞房?

  他反问,她又不是蝶,焉知蝴蝶不行周公之礼,害她一路愣到天边去。

  反正他别的不行,胡侃瞎吹最厉害。

  且看看今天他又搞什么鬼?

  她坐在床上,棉被捆成一团,往背后一塞,靠得舒舒服服。她已经被他调教得很会享受生活。

  不经意间,她注意到自己正在打拍子的手,赶紧收回来。这种习惯千万不能养成,否则让圣主发现,非骂死她不可。

  今晚他讲的是‘七侠五义’,锦毛鼠白玉堂跟御猫展昭为了‘猫鼠’之名相斗,入开封、闹京城、盗三宝、闯冲宵……一直到白玉堂身殡铜网阵。

  不知不觉,她已珠泪盈盈。

  曲终人散,窗外留下的是声声叹息。

  “我本来不想让你看到任何悲剧。”随着窗户的洞开,他翻身进了屋。

  她一手抹泪,俏目瞪着他。“那你还演这么可怜的故事给我看?”

  是啊!为什么要弄哭她?只是想告诉她,一失足成千古恨,即便英雄如白玉堂,一念之差,也就是人间与地狱的差别了。

  “我听说你一满二十,便要入宫为妃。”

  她长长的羽睫眨呀眨,几滴的水雾,点亮了秋眸。

  “那不过是历任圣女都要尽的义务,很重要吗?”

  “你真的想嫁给皇帝,你没见过他,万一他是个荒淫之人,要怎么过一生?”

  “你搞错了吧?入宫为妃只是一个仪式,代表白莲教永远效忠皇室,一般来说,皇上都不会宠幸圣女的,只会赐下丹书金卷和宫殿一座,让圣女在里头修行,直到皇上驾崩,新皇继位,圣女方可出宫。”

  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传统?司徒空简直要疯了。

  “所以你也要走这一条路?你就没考虑过自己的终生幸福?”

  她更纳闷了。“怎么样才算幸福?”就她所知,她现在的生活与入宫并无差异,同样是一个人住一处院落,独自习武、读书、坐看日升月落。

  真要说差别,也就是从‘欢园’搬进皇宫而已。

  “得一伴侣,朝朝暮暮,恩恩爱爱,齐对铜镜共白首。”或者再有几个孩子,环绕膝前,哪怕吵闹,也是一种快乐。

  她噗哧笑了出来。“谁会娶我啊?”爱她这副假面具的人,她绝对不喜欢,而她的真面容足可吓走半个天下的人,剩下一半不走的是被吓呆了。

  很小很小的时候,她便知道终其一生,自己都将是孤独的。

  但老天待她还不错,无缘得伴,却给了她一个知己,相知相惜,偶尔吵几句嘴,也是乐事一件,她已经很满足了,再不奢求其他。

  但他却有满满的欲望。

  “我娶你。”冲动的一百语,却是最真挚的心。

  她呆住了,笑容僵在唇边。

  司徒空说了什么?娶她?他可能爱上一个容颜已毁的女人吗?或者他以为她会戴一辈子的面具,做一个永远美丽无双的圣女?

  不,她总有一日要卸下圣女的光环,做回寒孺,哪怕是一个人见人惧的寒孺,但起码是个真真正正、毫无虚假地昂立于天地间的寒孺。

  “我是真心的。”他大跨步来到床边,便要捉她的手。

  她一个闪身,躲过了,翻下床榻。

  “你看着我的脸,再说一遍。”功运右手,让温暖的真气化去面具上的药物,撕下那层伪装,露出的是脸上无数的疤痕。

  的确,一个脸上凹凸不平、满是伤疤的女人并不美,某些人甚至会用‘恐怖’来形容。

  可在他眼里,这些疤不过是她大难不死的证明,他只感激上天,尽管伤了她的身,却留下她的命,让他可以认识她的聪慧、她的善良和她的天真。

  再美的女人,过了几十年,一样是鸡皮鹤发,唯有美善的心才是永垂不朽的。

  很多人会因为一时的迷惑,而结了错误的姻缘,所以他们会说‘相爱容易相处难’,但若能抛弃刹那间的感官迷惑,真正了解彼此,这些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

  他双手捧起她的脸,专注的目光凝视着她。“我喜欢你,我想娶你。”

  她的胸口好热,望进他眸里,那双眼瞳中清楚地倒映着她的丑陋,但同时也呈现他的真心。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自觉地呢喃着,她的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

  “当然可能。”他凑上前,轻轻的一吻落在她唇上。

  她圆睁了眼,感受到唇间的热度,每一寸的接触都带着浓浓的真情。

  黝黑的瞳里忽然滑下两行泪,清澈得像在夜里闪烁的夜明珠。

  他的唇间尝到微咸的滋味,但入了喉,却化成一股微带苦涩的甘甜。

  他知道,她一直在等待一份没有歧视、没有伪装的感情,只是等得太久,她已经认为这辈子都等不到了,乍然获得,除了惊讶外,竟忘了怎么欢喜。

  他伸出双手把她抱入怀里。“别入宫了,做我娘子如何?”

  她无法思想、无法回答,只有泪水不停滑落,洗涤着疤痕累累的脸蛋,散发出一种水润的光泽。

  他看着她,很认真地打量,抹去那些深深浅浅的旧伤,心底浮现一张精巧容颜,五官细致、秋瞳翦水、红唇微扬,那是多么地可爱怜人。

  细碎的吻落上她额头、脸颊、琼鼻……他毫不避讳那些伤,一一将它们亲了一遍。

  她吓得心跳差点停止,他真的喜欢她,一个没有伪装、并不美丽的女人。

  司徒空、司徒空、司徒空……她伸手抱住他,泪湿了他的衣襟。

  “对不起。”好久,一个嗄哑的声音才开口。“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推拒的同时,她抱得他更紧。

  “为什么?”他不明白,一个人的言语跟行为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反差?在她的拥抱中,他明明就感受到了浓烈的爱,但她却不嫁他。

  “因为对方是皇帝。”如果她只是单纯的白莲圣女,没有贤妃之名,她可以为这天底下唯一的知心人离开白莲教,浪迹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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