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姑娘遭楼主毒手,困于紫相思林石屋内,欲救从速。
接到这样的信,巴罗哪里管得了是真、是假,心想,楼主无法无天到教人发指之境,丹华则一迳由着她捉弄,就算那封信的来源与目的颇有蹊跷,他也管不了那么多。
将手边事物交由其它兄弟代理,他策马驰回,马蹄尚未完全顿下,他已飞身下马,身如疾风地扫向崖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奔下那条石梯小径。
极俊的身手穿掠了紫相思林,过冷泉池,来到那处小石屋。
四周静谧得教人心惊,他绝非胆小之辈,然此一时分,背脊与脑门竟无端端一阵麻颤,额际很不争气地泌出薄汗。
“丹华!”他扬声唤,赶到石屋门前。
屋内无声响,门虚掩着,未及多想,他举臂一推。
飕飕!飕、飕飕——
有暗器!
十来道银辉从暗处疾扑过来,对准他的面、胸、腹部一举发至。
巴罗听声辨位,目光如炬,动作全凭本能。
事发在肘腋之间,他的闪避亦快到巅毫,无奈对方在暗、他在明,暗器近距离发出,数量又多,他虽连连避开突袭,想寻到机会回击、改守为攻,一时间却也不易。
“陆丹华,纳命来!”幽暗石屋内,有人恶毒一嚷。
“花夺美!”巴罗认出那声音,厉目暴瞠,人随即跨步冲进。
飕、飕!
又有两根芙蓉金针飞至!
他心魂已乱,避无可避,刹那间,胸央中膻穴与下腹丹田处分别中招。
芙蓉金针淬着剧量的迷毒,是花夺美惯使的暗器,入穴气行,随气血窜遍四肢百骸,能让中针者瞬间跌入迷幻境地。
巴罗因血液奔得过急,迷毒漫开之速自然加快,再加上此时怒急攻心,攻得他气海翻腾,都快呕出血来,毒于是发得更快了。
晕眩甩脱不掉,他朝屋中角落某个模糊影子出手,招未至,那影子已掠到他身后,挨得好近,正娇笑着——
“巴罗啊巴罗,你说说看,我要丹华妹子纳哪条命啊?”
“你——”
“一扯上她,你方寸就大乱。我芙蓉金针都快发完,你还不乖乖就范,哈哈,幸得本楼主够机灵奸巧,就不信射不中阁下。”
“混……混帐……”两片唇像被黏在一块儿,骂人都骂不清了,巴罗恨恨地想控制自个儿的身躯,岂料头太沉,上身晃动,单膝不禁跪落在地。
那娇腻却无比可恨的女嗓又笑,心情好得不得了似的。
“巴罗,原来拿丹华妹子作文章,钓你这只冷冰冰的闷葫芦,还当真给本楼主钓到手,得来只费了一丁点儿功夫。很好很好,呵呵,事实上是太好太好,咱都没料到会这么顺遂呢!本楼主挖了个暗坑,阁下奋不顾身就往底下一跃,好,好气魄!瞧你这么有情有义,我下手定会节制些,绝不让你死得太难看。你信我啊!”
他要信了这女人,猪都能飞!
若要恶整他一个,落进这该死女人手中,他巴罗低头认了,最怕就是连丹华也要被扯进来搅和。
“她……她在哪里……丹华她、她……丹华……”咬牙,他硬是扯紧意识。石屋中没点灯,要不然就能轻易瞥见他因过分使力,额角和颈侧所浮现出来的条条血筋。
花夺美宠怜犬仔、小猫儿般地拍拍他的头,笑音在幽暗中荡开——
“巴罗大爷,耐心点儿吧,丹华妹子马上为您备妥送来,不会让大爷您久等呀!”
瞬间,恶寒爬满男人全身。
第九章 最怕寒尽晚来晴
巴罗突然记起那一日天光微燥的鹿草岛。
他默默跟在那抹青影身后,女子体态柔致,青裙在碧草间迤逦,还有那一头及腰的青丝,一直以一种多情的方式飘飘然摆曳。
丹华……丹华、丹华、丹华……
姑娘的名字深刻烙在心间,他也记起那天她轻垂粉颈的模样,脸是嫣花绽,唇是红蕊嫩,眸光映天光,暖热得让他周身毛孔大开,渗出细汗。
她对他说话,说很动听的话,那是姑娘家最最私密的情事,全被他听了去。
听了那样的话,他双腿虚浮,肌筋虚软,不想承认在那当下自己曾神智昏眩,但那昏眩感确实猛一波袭来,兜头打落,打得他险些撑持不住。
他探臂搂紧她,如目盲者急着寻到一处可供扶靠之墙,他必须感觉她扎扎实实落在怀里,心魂才能勉强定下。
巴罗……我对你,肯定很不一样的……
她对他不一样,那么,他待她呢?何曾寻常过?
巴罗,我很会猜喔!那些你心里已然明了的事,跟那些你尚不明白、或者不愿多想的事,我都懂得去猜……
她猜中什么?莫名难解之事,他便搁置脑后,他究竟堆了多少念想在内心深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讲不出,她却已然猜出?
那么,他到底要什么?
喉如此干涩,烧灼食道,那把浑沌火一路烧落他的胸与腹,仿佛饮再多清水也止不住的渴。
巴罗,你到底要什么?说啊,你要什么?
他自问,惊觉这一次竟无法故技重施。
既是答不出,干脆就不理会。以往他能潇洒为之,将所有波澜捺于澄镜般的水面下,但这次的自问咄咄逼人,自心底发出,像是那些莫名绪意遭他压制太久,有自个儿的意识,它们全选在这时跳出来反他、逼他……
你这座山好难驱使……
山不来就我,只好我就山……
他想告诉那姑娘,这些年来,他感激她的迁就,他喜欢她来扰他、陪他,他还想告诉她,那一日,当她说他就是那座山时,她暖颊的嫣色让他回想起中原的江南春,美不胜收。
然而,想归想,他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只牢牢搂住她……牢牢地……抱紧……不能让她离开,绝不能允忍……
蓦然间,烧落腹部的火竟又涌向胸房,气血瞬间往同一个所在汇聚,全攻向他的左胸心房。无数道劲力鼓噪、搅缠,而后混作一股惊人压力,将他的胸臆一撑再撑,不断撑扩!
鼻端无一丝气,气息进不来亦出不去。
他痛到胸骨欲裂,拚命呼息却得不到丁点儿养命之气。
他快要没命,没命之前,他看到那个最最深沉的欲念,他要的、渴求的,终于大剌剌摊开在眼前——
他要她!
他要的就只是她,从头到尾,只要她一个!
“丹华——”叫出,绷在胸间的气猛地从七窍喷泄。
下一瞬,他忽然大抽一口凉气,静止的胸房终于又鼓伏起来,一张一缩,剧烈震动,每下皆强而有力,犹若与谁大战完三百回合,正喘息不止。
随着冲口而出的叫唤,他掀开眼,神智悬荡在一处相当诡谲之处,他明明已醒,却觉身在虚无,映入眼中的是一片昏幽,而鼻肺充斥着古怪的浓香……
他闭眼再看,伸掌摸索,摸到冷硬的石墙,发现自己正处在紫相思林里、离冷泉池不远的小石屋内。
有人在石屋外头!
“丹华,我头有点晕,身子一会儿寒、一会儿热的……”气虚言语。
“近来夏秋交替,海风时强时弱,楼主又时常来这儿泡冷泉,说不定受风寒了。丹华扶您回楼歇息,再请大夫过府。”
危险!巴罗内心狂声提点,可恨奔出口的厉喊全化作痛苦呻吟,仿佛一切气力全在方才那渴求的一唤用尽。那姑娘心眼太直、太轻易相信人,要吃大亏了!他颤栗,拚命从软榻上撑起上半身,却听那可恨楼主浑无力般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