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五分钟,男子依旧沉睡,而她也撼动不了他半分,知念只好取来纸笔,草草写下留言,搁放在茶几上,随后奔回房间拿包包,到厨房拿自制便当,匆匆忙忙出门去了。
听见前院大门落合的声音,沙发上那抹修长的男性身躯立即翻身坐起,可见刚才睡得不醒人事的模样只是假装的。
他抽起压在遥控器下的便条纸,迅速浏览上头略微草率飞舞却漂亮的字迹。
无非是“命令”他醒来后,马上滚离她的家。
“滚离?”东方极低语,感到莞尔,他想起和好友间百无禁忌的相处情形。
思及好友,他好奇大家的计划是否顺利?
不过,他自己目前第一步也尚未踏稳,没有多余的心思关心至交好友的近况。
东方极站起身,伸展酸痛的四肢,要是多在这双人沙发上窝个几晚,他的骨头大概也散了。
他在屋子里随意晃了一圈,除了卫浴间可以自由进出,其他隔间的门一律上了锁,让他不得其门而入。
那个小女人俨然把他当贼一样提防着。
东方极不以为意的嗤笑了一声,并未把这等小事放在心上,他有信心改变她对他的观感。
他洗了把脸,提振精神,觉得这房子太乏味无聊,决定出门透气,一边盘算着今天该如何度过。
一进到办公室,知念就开始忙禄,好不容易偷了点空档,她带着手机到办公室外的角落拨打电话回家。
响到第一百声,她终于肯切断通讯。
电话没被接起,是否代表暂住一晚的男人已经走了呢?
毕竟,鲜少有人可以忍受会导致情绪焦虑的电话铃声噪音,所以总会在几声之内就接起电话,避免魔音穿脑的痛苦。
就算再怎么熟睡,也一定抵挡不了这样的铃声攻势。
虽是如此,知念心中仍悬惦着忽然闯进家中的黑道男子究竟是去是留。
傍晚六点,终于等到下班,她以未曾有过的速度收拾好物品,打卡后急惊风般的奔出办公室。
纵使想快点回家确认,但在这容易塞车的尖峰时段,恐怕是无法如愿以偿了,她也不可能为了省时改搭计程车,白白浪费许多冤枉钱。
公车来了,知念奋力挤上沙丁鱼状态的车厢,车子上路后,没多久就陷入瘫痪的台北交通中。
历经一个半钟头,她才穿越满车乘客,在车门关上前冲下公车,从快步疾走到最后跑了起来,足见她的迫切。
进到家门,知念发现客厅的灯亮着,心跳瞬间停了一拍,接踵而来的是满腔气愤。
她气急败坏的冲人客厅,果然看见该走却未走的不速之客,正端坐在沙发,翻阅杂志。
他修长的腿轻松交叠着,虽然手臂上还缠着不甚美观的白色纱布,却无损他散发出来的优雅与时尚的气质。
他恰然自得的姿态像是这里的主人,而不是客人;他专注阅读的神情,像是知识份子,而非黑道份子。
知念眉头紧蹙,觉得自己观察得太仔细,好像很在乎他似的。“你怎么还在?我只答应让你躲一个晚上,你这样会带给我很大的麻烦……”她语带指责。
东方极缓缓抬头,冷静地看着她,与她的焦急呈现强烈对比。
“你回来啦。”他轻轻扯开笑容,亲切的问候她的归来。
知念讶异的小嘴微张,如止水般的心湖漾起一阵波澜。
她已经忘了有多久不曾听到这句温暖无比的话语,涌起一阵怀念与淡淡感伤。
简单的一句招呼,让她想起爷爷奶奶还在世的时候,也是以灿烂的笑容以及慈爱的语气迎接她放学回家。
还记得直至小学毕业,她都称自己是爷爷奶奶的孩子呢.可见她有多深爱两位老人家。
小孩子的感情最直接,谁最疼爱、照顾自己,绝对谨记在心,拥有最单纯的分辨是非的能力。
从爷爷奶奶身上,她学到好多其他同龄孩子不懂的道理,也学了流利的台语和一点基础日语,两个老人家是她取之不竭的宝库。
两老相继过世以后,她还以为再不会有人用笑容和热情欢迎她回家,尚未收养妙克前,回到家所面对的,是一室的漆黑与冷清。
妙克住进来后,为这幢屋子、为她的心房,增添一丝热闹,陪她度过许多寂寞的时刻。
没想到事隔多年,她竟从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男人口中,听到那句印象最深刻的迎接词,猝不及防地直击她心底深处的脆弱和柔软。
太过纯粹的感觉,反而令人无从防备而倍感心痛。
知念转过身,掩饰眼里的湿润,她不习惯在任何人面前展示眼泪,仿佛这样就表示自己很坚强。
东方极把杂志放回原位,乘势走到她身畔,接过她手中的提包,一手搭在她的肩上。“上了一天班,很累吧?”他献殷勤,讨好的意图明显。
知念瞪大眼睛,受到不小的惊吓,她扭动肩头,想摆脱他的触碰。“哪有人上班不累的。”她嘀咕着,觉得他多此一问。
“那就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下。”东方极揽着她的肩,不顾她的抗拒,反客为主的领着她入座。“我帮你倒饮料。”
语毕,他离开,不久后端着一杯冰红茶来到她面前。
知念惶惑的瞪住他手中的红茶,没有接过玻璃杯的意思。
“这是你自己煮的红茶,不会有问题。”东方极好言笑道。把杯子又凑近她一点,等待她接下。
“不是担心红茶有问题,是你还站在这里、在我家来去自如,这才是最大的问题。”知念板起脸,闷声道。
不知道为什么,正面对他时,她就是没办法大声讲话一虽然她一向也没有大声讲话的习惯。
不过,他带给她一股庞大的压迫感,不管是好看得教人不敢直视的外表,或是他不正当的黑道身份,都让她忍不住想回避,躲不过的就小心翼翼应对。
好像不小心惹他不快,就会被他用残忍的手段摧毁……
电影、电视里对黑道的描述,让她产生了恐惧,脑海中总会浮现种种骇人的伤人手法,令她心惊。
另一方面,她又不是真的那么厌恶他,只是觉得不该让一个陌生男人留下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容易惹人非议,也有违她从小所受的教导和认知。
东方极居高临下的睇着她微微低垂的,那张彩妆已褪、带点疲惫的脸庞,嘴角扬起又很快地敛下。
他什么都没做,就把她吓成一只惊弓之鸟,令他不解。她如小动物般防备害怕的姿态,则令他暗自感到好笑。
“你似乎很怕我?”他弯下身,眼睛与她平行对视。“相信我,我真的不会伤害你。”他仿佛坚贞的恋人,正对心爱的女人许下不渝的承诺。
知念反射性的往后仰,并且手足无措的皱起眉,她屏住气,感受到胸口传来扑通扑通的跃动。
“离开这里,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东方极压低声线,瘩哑的吐露着目前的处境。
“只要我在外面走动出没,没多久,行踪绝对会败露,然后帮派里的人会将我毁尸灭迹。”
“不关我的事。”知念试图置身事外,不去想像他口中那如电影中溅血的残暴情节,偏偏想起昨晚,他手上大量涌出的鲜血,她心口便一阵紧缩。
“现在只有你可以帮我,可以救我一命。”东方极语重心长、努力想改变她的心意。
“而且我也相信,你不会出卖我。你没报警抓我,就证明你心地善良、有同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