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抱歉,我等一下约了一个画者,先失陪了。”故意瞥了眼手表,抓起外套,安禹铭送佛送上天,制造机会制造得好彻底。“之后就交给你了,林笙。”
这也太……情况太急转直下,程林笙愣在那儿,反应过来之后,面对站在一旁、正饱含笑意与兴味的男人,不禁吞了吞口水。好吧,愿赌服输,她于是鼓起勇气:“慕先生,请问你等下有空吗?”
当然有。慕羿驰眸色含笑,基本上,今晚在他的行事历里,是排定了见王苡莉的。
而现在人已见过了,望着眼前的另一个女子,很明确地感受到她对自己释出的好感,以及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味。若是过去的他,肯定是欣然而不会拒绝的吧。可现在,历经了三个月前的一段感情,他忽然有些疲惫,不懂自己到底想要些什么……
心思有点乱,慕羿驰坐下,转而开口:“觉得这里怎么样?”
“嗯,很不错,气氛无可挑剔,东西也非常美味,酒也很好喝。”提到美食,她像是变了一个人,开始细细探究起眼前的食物来。
慕羿驰见状,勾唇。“有程总编的这句话我就安心了。你们杂志似乎没有报导过LOUNGEBAR?有没有意愿?”
程林笙一愣,望向他,忽而恍然大悟。“谢谢慕老板的建议,我们编辑部会考虑看看。”
慕羿驰为她突然转变的态度沉吟。她是不是误会了?“我只是提议,你不用太认真。而且我们这间买不对外广告,只求有缘人,自然也不接受采访。”
他大掌抚了抚头发,好笑地呼了口气。“还有,别叫我慕老板,下了班还被那样叫,怪不舒服的。”
听了他这样的解释,程林笙却更不解。“我以为你是为了报导……”才愿意这样留下来。
听她这么一说,慕羿驰抿唇。“我虽然是生意人,但也会有想放下那些工作,和朋友一块喝一杯的时候。”他睇向她。“我以为……我们算朋友?”
朋友?程林笙为这突然冒出来的词汇愣了神,很难说慕羿驰的说法不对。“是吧。”她这般应,苦闷的泡泡却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消也消不掉。
于是为了掩住自己的苦涩,她开始喝酒。碧绿的鸡尾酒里似乎掺了些蜂蜜,滋味意外地甜,和她此刻的心情完全成反比。她饮着,却看见那男人如同鸡尾酒般美丽的眸,正饱含笑意地望着自己。
“我喝酒的样子很奇怪?”若不,他怎么一直看?
“不,我只是想……你连喝酒都很认真。”而他,则很欣赏她这样的姿态。
从一开始,两人在“海岸”的初次见面──尽管是他单方面的──这个特立独行的女子便不由自主吸引着他的目光。可是为什么呢?他不懂,却又好想知道……
说真的,他对她,极有好感,这一点慕羿驰不否认。她的长相并非世人眼中所谓好看那一型,身材也偏瘦,可由他看来,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迷人风情,还有,那一双眼。
在这一刻,她瞳眸中荡漾的情潮太明确,直击他的心脏,让他胸口微微发痛。可他怀疑的是,她所期待的,他是否给得起?
“……我们走吧。”
“呃?”去哪?还来不及跟上步调,就见慕羿驰套上外套,拿起帐单交给侍者。程林笙仍在状况外,可毕竟主人都说要走了,她这个客人也没脸赖在这儿,只好跟着起身。
走至门外,慕羿驰瞅着她,突然开口:“时间还早,不介意的话,我们去走走?”
这下程林笙更愣了。
于是,他们在市政府一带走着。夜晚的市府被大小不一的灯光所围绕,四周的建筑各具特色,极其灿烂,美不胜收。因为是平日,人不多,他们一路从台北市政府走到国父纪念馆。慕羿驰吐口气,道:“很抱歉硬拉你出来陪我……只是今天有些事,我不想闷着,也不想一个人。”
程林笙不解,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大概意识到了她的疑惑,慕羿驰一笑。“其实说来也不怕你笑。以前我太单纯,曾被人骗过,损失惨重。后来,我就变得有些不相信人了。”
他说得像是在说笑话,可程林笙听着,隐约感觉……这个人是认真的。
慕羿驰吸了口气,本以为自己要说出那一些话有点艰难,料不到竟比想像中的容易,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吧,他想。
可另一方面,却也不否认因为对象是她,所以才有这种说出口的冲动。对于她……这个拥有美丽坚定眼神的女子,他知道,自己一直是很在意的。
手插口袋,他望向夜空。因为光害,那儿空无一物,可他看着,碧眸也在这一瞬暗了。“而那个人……是我第一次爱上的人,今天,则是她离开我的日子。”
……风大了。
一时触及到这样的话题,程林笙不知自己能够回些什么。她该讶异?或者……该感到同情?她不知道,似乎现在唯一能有的反应就是听着,然后,偶尔轻轻地“思”上一声。
的确,这不是什么好回应的话题,慕羿驰也知道。“都三十五岁的人了,还把这种事放在心上,似乎显得很不成熟,不是吗?”
他敛眸。这件事发生在他二十岁那一年,也许正因是第一次那样爱上一个人、相信一个人,遭受的伤害才会如此之深,至今仍不能忘怀。
“有时候我总忍不住想,一直惦着这种事,到底是因为我还在恨呢?还是怀念过去那个可以不顾一切相信别人、爱上别人的自己?”他说着,口吻像极了怀念。“我也真的老了……”他苦笑。
“我……”程林笙开口,可才说了一个字,就已说不下去。
这个男人站在那儿,像一座隔绝的孤岛。她忽然明白,这男人的笑尽管灿烂,却总给了她一种十足疏离的感觉,像与这世间隔了一道围墙,没人能跨越。
那是不是因为,他的笑,其实正是一种隔离他人、保护自己,不再使自己因过于深触别人而受到伤害的手段?
他说,那是他第一次爱上一个人……“那,后来你有再爱过别人吗?”
慕羿驰一怔。“也许有,也许没有吧。但可以肯定的是,我已无法再像年轻的时候那样,盲目爱上一个人了。”
眼下说着这些话的慕羿驰,给了她一种很心疼、很心酸的感觉,可她却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不该安慰、或是能不能安慰他。
于是,程林笙感觉自己快承受不住,胸口很痛,快窒息。所以呢,他的意思又是什么?程林笙望着他,那一双绿眸依旧瞅得她心悸……仿佛,他在用这一种迂回的方式告诉她,这一辈子,他很难再爱……
“我很喜欢你。”忽然,她这么说了。
慕羿驰望着她,先是睁眼,露出讶异表情,后而一笑。“嗯,我知道。”毕竟她表现得……实在很明显。
只是教他意外的,是她竟会这样直接而毫不保留地说出来。
于是他知道了,他喜欢她,也不否认自己被这个女人所吸引;可问题是,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受。毕竟他心中有些东西,并非一时半刻可以轻易放下。
就算,他喜欢她也一样。
“我不是一个好男人。”于是,他这么说了。“我承认我和许多人交往过,也伤害过很多人,但是,我也无法勉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