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眨眼,瞳孔一时无法适应这样的光亮。
光与暗,白与黑,只是一扇铁屑斑剥的门,竞能分隔出如此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有些怔忡,思绪一时迷惘,直到身后又传来几声枪响,才猛然回神。
对,她必须快点走了,必须尽速逃离这里。
可她动下了。理智告诉她应该快点向外求援讨救兵,可情感却依依难舍仍困在仓库里的少年。
他还好吧?没事吧?怎么还不赶快出来呢?
她旋身,心急如焚地往仓库出口处张望,正仓皇间,一声痛苦的嘶喊蓦地拔峰而起。
她身子一冻。
有人中枪了?是他吗?
“子麒!”她惊呼,再也顾不得理智的钳制,盲目地往回奔跑。
直到一双有力的手臂自身后攫住她的肩。
她心跳一停,慌然回首,映入瞳底的是一张熟悉的俊颜,“莫……莫大?”
抓住她的,正是莫传风,而站在他身畔的是于静逸。两人都是收拢眉,一脸凛肃。
“别进去,危险。”
“可是……子麒还在里面,他可能受伤了,怎么……怎么办?”她慌得语无伦次,紧紧拽住莫传风的臂膀。
“别着急,晨露,让警方去处理。”于静逸温声劝她。
“警方?”她一愣,好一会儿,惊惧的明眸才认清仓库四周不晓得何时已聚集大批人马。“怎么……怎么回事?”她茫然望向莫传风。
“你打电话告诉我子麒要来当诱饵后,我愈想愈觉得不放心,打电话跟警局求证了一下,发现他们根本没接到这样的任务。”
“所以你才要求警方赶过来吗?”
“嗯,他们起初不肯相信我,我花了好一番工夫才说服他们。”莫传风解释,语气清淡,可钟晨露却由于静逸忽然怪异的神情敏感地察觉这番工夫绝对另有文章。
天晓得他是如何威胁加利诱,大吵又大闹,才请动这大批警力的。
若是平常,她早发挥记者的本能穷追猛问,拚命想挖出内幕了,可此刻她却毫不在乎,一心三忌只挂念着蔡子麒的安危。
“……他出来了。”莫传风突如其来道。
钟晨露心跳一停,跟着流转眸光,落向那正一步步、跟舱走出包围网的少年,他扶着右手臂,挂着血丝的嘴角扬起淡淡笑痕。
她立即奔向他,“子麒,你还好吧?没事吧?你……”水瞳惊愕地凝定他染满鲜血的胸膛,“你受伤了吗?他们打中你了?”她颤问,眼前一黑,身子跟着一晃。
这么多……这么多的血——他不会就这样死去吧?
“露露!”蔡子麒连忙展臂扶住陷入强烈晕眩的她,“我没事,你别紧张。”
“可是……你流了好多血。”她哽咽着。
“这不是我的血,是他们的。”他急急解释,“中枪的是对方,不是我。”
“你……你真的没事?”她犹自惊疑地望他,不敢相信。
“只有这里挨了一拳。”他微微一笑,比了比挂彩的嘴角。
“我……我不相信,你骗我,明明那么多血……”以为他有意安慰她,她容色更加惨白,颤着双手开始解开他胸前的衣扣。
他吓了一跳,“喂喂!你干嘛?”
“我要看,我要亲眼看到才相信。”她迷乱低语,神智显然仍处于茫然状态,“你……别想骗我,我不是……那么好骗的。真没受伤就让我看,我一定要看……”
“Shit!你真的打算当众为我宽衣解带?”蔡子麒尴尬地红了脸,转向班导师莫传风,“莫大,你说句话啊!这女人发疯了!快叫她住手啊!”眼见她纤细的玉手竞真要翻开他汗衫来瞧,他不禁哇哇大叫。
“有什么关系?你是处男吗?让女生看一下胸部会怎样?又不会死!”对他的窘境,莫传风毫不同情,哈哈大笑。
“你胡说什么?正经一点!”一旁的于静逸拐臂推他一把,美目含嗔。
“我说错了吗?”莫传风无辜地眨眼,“本来就无所谓嘛。唉,处男就是这样,紧张兮兮……呜,嗯——”
玉手挡住他不及出口的言语。
于静逸转过眸,歉意地望向气怔当场的学生,“对不起啊,子麒,你别介意。”
这番温言软语完全不能弥补蔡子麒碎落一地的自尊,他恨恨瞪视莫传风,咬牙切齿。
是啊,他就是处男,就是不习惯让女生随便摸他的胸膛,就是受不了这惹人心慌的感觉,尤其碰他的人还是他最在意的女生——
“拜托你,露露。”一念及此,他叹口气,低头对正凑上脸细看他胸膛的女孩求饶,“你别这样,饶了我吧。”
她没说话,纤纤玉指抚过他光滑厚实的胸膛,所到之处,皆如火烧,灼烫着他。
“没事,真的没事。”她喃喃念道,苍白的唇角缓缓一牵,扬起欣慰的弧度。
“我……早说了没事嘛。”他重重喘气,“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她不语,小手一探,忽地拉出他一直系在颈问的平安符,“这是?”愣愣地瞧着浅紫色的布袋。
“是你送我的。”他别过眼,不敢看她,“你忘了吗?”
“你一直带着它?”迷蒙的眼逐渐清澄。
“是啊。”
她怔然,半晌,在领悟了他的用心后,星眸悠悠潋滥甜蜜水波。
四束眸光在空中互会,温柔而缠绵。他心弦揪扯,震荡难语,她也同样满腔欢喜,无以言诉。
就连一旁的莫传风与于静逸,也只能呆呆望着这温暖恬馨的一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四人各自出神,直到一道粗鲁的嗓音杀风景地扬起。
“蔡同学,钟同学,麻烦你们俩到警局做个笔录好吗?”
蔡子麒一凛,首先收束神智,朝年轻刑警点了点头,“没问题。”他顿了顿,朝钟晨露伸出手,“走吧。”
“嗯。”后者乖顺地将柔荑搁落他的掌心。
他迅速握住:心跳却不争气地一乱,连忙深吸一口气,镇静紊乱的心韵。“唉,只可惜没当场逮到赵伯伯,只凭单方面的说词,不知道警方会不会信我……”
“谁说只有你单方面的说词?”钟晨露反驳,声调轻快。
他莫名回首。
“还有这个呢。”她眨眨眼,自胸口拉出一枝系着细绳的银笔。
“这是?”
“录音笔。我把你跟赵清健的对话都录下来了。”
“录下来了?”蔡子麒不敢相信,“你随身带着这玩意儿?”
“很奇怪吗?我可是立志要成为记者的人啊。”她偏过头,盈盈一笑,学他的口气夸下豪语。
见她爱娇的模样,他不禁也笑了。
“好啦。”莫传风朗笑拍手,一副欣慰不已的神态,“雨过天青,事情总算圆满解决了。演戏的谢幕,看戏的离场,大家各自解散回家上床……哎哟!”
他忽地哀嚎一声,捧起被高跟鞋踩痛的脚,又跳又叫。
“于师太!你会不会太狠一点?”指控的眼神射向于静逸,“很痛耶。”
后者面无表情,“活该!谁教你讲话总是不检点?”
“我哪里不检点了?”莫传风喊冤。
“还狡辩?”冷冽的眸光瞪视他,“你刚刚说回家做什么?”
“回家上床啊。”他重复,犹不知好歹。
她倒抽一口气,瞥了一眼一旁蔡子麒与钟晨露笑不可抑的模样,玉颊一红,蓦地扯住莫传风胸前的领带,压低嗓音怒斥,“在学生面前,你这个为人师表的能不能端方一点?上床?”她眯起眼,“亏你讲得出这种话!”
“哪种话?上床睡觉有什么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