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难得正经的神情让于静逸挑起了眉。
“那个小女生。”
“丁蔚?”
“她父母在她上小学的时候就离婚了,她跟着妈妈一起搬到台北,初中时,母亲因病去世,她选择一个人留在台北念高中,可今年,哥哥又死了。”莫传风轻声叹息,“一连遭受这么多打击,难怪她看起来总是不太快乐的样子。”
“你怕她想不开吗?”
“她是个很聪明又很纤细的孩子,我怕她太钻牛角尖。”
于静逸凝睇他,好一会儿,“没想到你这个导师还不坏嘛。”嗓音温柔。
他蓦地扬眸,四束眸光短暂交会。
“……你总算认清我其实是个好人了吧。”他不正经地笑道。
“哼”
“为了好好开导她,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约她放学后留下来单独辅导啊?你知道,找个灯光美气氛佳的地方,好好跟她单独谈,……”
“你……你敢!”两本教科书重重敲向他的头顶,“你这下流的家伙,敢对我们学校的女生伸出魔爪的话,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语毕,于静逸狠狠瞪他一眼,蓦地转过身,踩着高跟鞋的身躯忿忿离去。
莫传风深深靠人椅背,放纵自己欣赏她窈窕美妙的倩影,“真是个一本正经的小尼姑。”嘴角勾起笑弧。
LYT LYT LYT
下雨了。
绵密的雨丝宛如少女哀愁的眼泪,缓缓地、柔柔地流泄,瞬间滚落一地心碎神伤。
丁蔚仰起头,任微凉的雨滴落上眉眼,脑海再度浮现昨晚的一切。
昨晚,在客厅里,父亲拉着她,说了一晚上关于哥哥的事。
总是这样的,爸爸要不是一个人坐在客厅或书房对着哥哥的相片发呆,就是拉着她滔滔不绝的倾诉。
他告诉她,哥哥小时候发生的每一件琐碎的事,从他出生开始,一直到他上学。他还告诉她,在她在台北生活的那段时间,在家的哥哥是多么为他争气,不但年年考第一,课外活动也一把罩。
“阿毅是个奇才,小蔚,任何事只要他想做没有做不到的。看到没?这面金牌。”父亲热切地捧着一面金牌对她说道:“这是去年他参加校庆运动会拿到的,一百公尺短跑金牌。那时候他因为一些小事因我吵架,结果拿到金牌后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找我道歉,他说这个算是他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唉,小蔚,你哥哥真是个好孩子啊。”
是啊,哥哥是个孝顺的孩子,她知道。
她太知道了……
展开眸,她望着在雨雾下显得朦胧的校园。
明天就是校庆了,她也报名了一百公尺短跑,她也希望拿到一面金牌。
也许有了那面金牌,父亲会记起他还有另外一个孩子——
深呼吸一口,她蹲下身将双手抵在起跑线前,摆起冲刺的姿势。
预备,砰!在心里假想着枪呜,她拔腿冲向雨中,发了疯似的,拼命往前跑。
再快一点!还不够快,再快一点!
一次又一次,她在细雨纷飞中来回奔跑,纤细的身躯淋得湿透。她不停地跑,不停地与风竞速,直到一声暴怒低喝在她耳畔响起。
“丁蔚!你做什么?”
她茫然停下几乎快失去知觉的双腿,怔怔望向眼前白蒙蒙的人影。
“沈丹青?”
“你发什么神经?”细雨湿湿地沾染上他英挺的五官,“放学了还不回家?傻傻在这里淋雨?”
“你别管我。我在练习。”
“练习什么?”
“明天就是校庆了,我要练习短跑。”
“我知道你报名了一百公尺短跑,可也不必天天练习得这么拼命吧?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比赛,只是学校运动会而已。”
“你不懂!”她怒视他,“我想拿金牌。”
“干嘛?”
“总之我想拿就是了。”她推他,“让开一点!别挡我的路。”
他伸手扯住她,“你白痴啊?想发烧捞病假也不是用这种方法!”
“谁想请病假?放手啦!”
“我不放,除非你跟我走。”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你又为什么非管我不可?”她气急败坏地瞪他,“你不是不想理我了吗?”
“我——”沈丹青一室。
“自从知道我是女生后,你看到我就像看到瘟神一样,成天躲着我。”她恨恨咬牙,推不开胸口一股莫名的委屈,“既然这么讨厌我,就别再管我了啊,当我们不认识多好。”
“丁蔚…”
“我知道你瞧不起女生,觉得女人什么也做不好,对吧?”
“我……不是这样,其实我是——”沈丹青想解释,可却讷讷不知说什么好,看着淋了雨反而犹如出水芙蓉的她,他只觉自己的脑子似乎成了一团浆糊。
躲她,不是因为瞧不起她,更不是因为讨厌她,而是不由自主地怕她啊。
他从来没料到自己会怕一个女生——她们对他而言,只是柔弱可爱又亟需男人保护的动物,他顶多觉得有些麻烦,却谈不上怕。
可他……怕她,怕她不经意时拂发至耳后的动作,也怕她闪亮的眸灿灿地瞧着他,怕她冲着他气愤尖叫,却更怕她玫瑰色的唇偶尔扬起的淡淡浅笑——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只知道很多时候当自己面对她时,心跳会狂野得像万马奔腾。
“你走开,我要练习。”她厉声赶他走,然后蹲下身再度摆出冲刺的动作。
而他只得愣愣瞧着。
雨愈下愈大了,他拉不走她,只好站在一旁陪她淋雨。
然后,在一阵乍起的狂风吹得他视线不明时,他听见了一声细微的喊叫。
“怎么啦?”他急急冲向跌倒在地的少女,“丁蔚,你还好吧?”
“不要碰我!”尖锐的嗓音赶在他碰触她前响起,“不要碰我。”湿润的容颜扬起,苍白的唇瓣发颤。
水珠在她清秀的容颜交错纵横,不停奔流——是雨,还是泪?
还来不及细想,压抑的鸣咽闷闷自她后间逸出,她连忙伸手掩住。
望着她仓煌的举动,沈丹青心脏一扯,“好了,别哭了,我知道你很痛。”他伸手拍拍她的肩,“过两天就会好的,没关系。”
“可是……可是明天就要比赛了啊。”
“没关系,大不了不参加嘛。”
“我要参加!不能不参加!”她蓦地扬声,像个孩子般任性地冲着他喊道:“我一定要跑第一,一定要拿到金牌!”
“可你受伤了啊。”他蹙眉。
“你不懂,你不懂。”绝望缓缓覆上她的容颜,她伸出手,掩住一脸悲痛,“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扭到脚?为什么不让我参加比赛?我要参加,我想参加——”她哽咽着嗓音,哀伤的哭声在雨中听来格外令人心疼。
沈丹青不觉展臂,将她发颤的身躯拥入怀里,“好了,别哭了。乖,别哭了。”他紧紧拥着她,一面温柔地拍抚着她起伏不定的背。
“我想要金牌——”小手紧紧拽住他胸前的衣襟。
“你一定会拿到的。”
“可是我的脚……”
“嘘,别担心,你一定会拿到的。”他柔声锈哄她。
因为他会替她拿到。这一刻,无论她要什么,他都会为她取来的。
深邃的眸闪过坚定的辉芒。
LYT LYT LYT
老天仿佛同他们开玩笑,昨晚还浙浙沥沥下着雨的小城,今天却是风和日丽,晴空万里。
正是举行校庆的好天气。
望着宛如讽刺她的天色,丁蔚用力咬了下唇, 左手不觉抚上仍然隐隐作疼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