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恨你!是你害死了妈!”向海玄怒声反驳,“你在外面乱搞女人逼走妈妈,害她颜面尽失,连娘家都回不得!她一个人拖着羸弱的身子带我到美国,孤苦伶仃,身体一日比一日虚……”
“她不是很快就找到姓向的照顾她了吗?”
“向叔叔是她学生时代的朋友!他是看不过妈妈一个女人带了个孩子又怀着身孕才娶她的。要不是有他,我们母子俩不知还得吃多少苦!可是妈妈终究还是死了,她千辛万苦生下琉璃后就撒手人寰。”他瞪着眼前头发花白的老人,“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你的意思是……你母亲当时已经怀孕了?”
“是又怎样?”
“是谁的孩子?”
向海玄怒吼:“你竟敢这么问?你以为妈妈跟你一样吗?除了你这个禽兽,还有谁能碰她?”
“你是说、你是说……”季风扬恍若承受莫大打击,语声发颤,“琉璃是我的女儿?”
“这是她最大的不幸!”
“琉璃是我的女儿?”季风扬茫然地盯着前方,接着,忍不住笑了。“我最欣赏的音乐家竟然是我的女儿?难怪我对她感到特别亲切……”
“什么亲切?”向海玄怒碎一声,“你少自以为是了!琉璃的父亲是向叔叔,只有他才配当她父亲,你不配!”
“回季家来。”季风扬蓦地将眸子凝向他,神情充满希冀,“海玄,你和琉璃一起回季家来,我要将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你们。”
“我不回季家!你以为我们会希罕你那几个臭钱吗?”
“别这样绝情,海玄。”
“绝情的是你!当年你亲手赶走妈,亲手拆散我和海澄,你才是真正的冷血动物!”
“海澄?”乍然听见这个名字,季风扬忽然呆了。他怔怔地,再也说不出什么。海澄?桑逸琪同时扬起一直低垂的头,抑制不住满腔的惊慌。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海澄和海玄是兄弟啊!
“对,海澄!”向海玄一直紧绷的情绪至此正式崩溃,眼泪不知不觉满溢眼眶,“我回台湾原只想见见这个哥哥,没想到,没想到……”
“是啊。”季风扬如梦初醒地叹息着,“你和海澄是异卵双胞胎,感情一向特别好。”
他们是异卵双胞胎——桑逸琪顿时觉得胸前的巨石碎成了千万片,每一片都狠狠割划她的心。她困难她呼吸着,只觉一颗心几乎被割得七零八落了。
她木然听着向海玄的指控,“季风扬,你明知我与海澄感情浓厚,竟还硬生生拆散我们。”
“当年我与你母亲商议好了,一人得海澄,一人得你,这是离婚的条件啊。”
“你知道我最恨的是什么吗?”向海玄继续瞪着眼前令他厌恶至极的人,“就是你从我和妈身边夺走海澄,却又没好好照顾他。你竟让他死了!他还那么年轻……为什么你的报应要应在他身上?”他双手握拳,全身不能自已地颤抖,“你这个魔鬼!”
“海玄——”
“我恨你!恨你在妈最脆弱的时候拋弃她,害她因此丧失生命,害琉璃一出世就没有母亲。你还害死海澄!而现在,现在就连琉璃也……”他拚命握拳,直至指关节全部泛白,“她也活不久了。你知道吗?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等等,这是怎么一回事?”季风扬紧聚眉峰,“你说琉璃活不久了?怎么可能?”“你说呢?妈怀琉璃的时候受尽了苦,别说一天心静的日子了,就连好好吃一顿饭都没有!琉璃从一出生就特别虚弱,经常生病,她的童年几乎都是在病榻上度过的.到六岁才学会走路。你相信吗?六岁!一般小孩两岁就会走了,她却直到六岁才能下床。”向海玄神色哀凄,仿佛瞬间跌回从前那段细心呵护唯一的妹妹,唯恐一不小心就要再度失去至亲的少年时光。“两年前,医生检查出她得了血癌,她……”他支住额头,语声转为瘖哑,“她活不久了。”
“琉璃她竟然……”季风扬神色黯然。没想到才刚刚得知有这个女儿,不久后却又得失去她。但至少……至少他还有个亲生儿子,他是他唯一的希望。他忽地调转眸光,深深地凝视向海玄,只见他神色哀伤,眸中蕴着对他的强烈恨意。
“海玄,回季家来吧。”他尝试说服这个儿子。
向海玄却仿佛没听见他说什么,只是茫然若失地喃喃念着:“妈死了,海澄死了,现在就连琉璃也要离开……”
“海玄!”他不忍见儿子这副痴痴呆呆的模样,猛喝一声。
向海玄这才回过神,瞪向季风扬。良久、良久,他终于用力一甩头,“我不会回季家的,永远不会!琉璃也一样。”
语毕,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季风扬怔怔地盯着他的背影,直到那挺直的身影消失,仍收不回目光。
十三年前,他最钟爱的儿子意外身亡。
海澄。
不只他这个父亲疼爱他,季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每一个人都喜欢他。长辈爱他才气纵横,平辈敬他谦冲有礼。
季海澄,曾是季家每一个人公认的葛布勒,每个季家人都对他服气。但这样一个独得天地灵毓之气的男孩却少年早夭,果真是天妒英才!
自从失去了这个儿子,他就不时挂念着想找回海玄。他派人搜遍了台湾各地,没想到他们母子却漂洋过海地去了波士顿,让他直到今天才又见到海玄。
海玄从小就调皮倔强,才华亦偏向艺术方面,不像海澄那般谦冲平和,天生就有商业嗅觉。这是他当初选择海澄的原因。
但现在,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他要这个儿子,他绝对耍他回到季家来。
他倏然转头,冷冽慑人的眸光直直逼向桑逸琪。她依旧跪在原地,螓首低垂。
“桑逸琪!”他厉声唤她。
桑逸琪全身一震,扬起头来。当她接触到他如刀锋般锐利的眼神时,脊髓跟着冰凉起来。
“我要你带他回来!”
“带他回来?”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务必要让海玄点头回到季家。”
她怔住了,这样的要求来得太过突然。
“那小子似乎没有察觉到你对他的影响力,你去想办法把他带回季家。”
“可是……”
“没有可是!”他厉声打断她,“这是你欠我们季家的!”
桑逸琪身子倏然冻结,一动也不动,连体内的血液仿佛也在那一瞬间停止流动,脑子跟着无法运转。
这是她欠季家的。
“你若有办法让海玄回心转意,回到我身边继承一切,我就原谅你。”说着,唇角牵起一丝诡异的微笑,“否则,你永远也休想得到良心的自由。听清楚了吗?”他柔声问她,语气却绝不温柔。
“听清楚了。”她低声应道,直起身朝他微微一鞠躬,“我立刻去办。”
是的,无论如何,她必须带回季海玄。
他绝不回季家。
向海玄一面加快朋驰的速度,一面紧锁眉头。
他绝不回去。
没有了海澄的季家,对他而言只是个地狱,一个让人永远不想忆起的伤心地。
十岁以前关于季家的回忆,一半快乐、一半痛苦。几乎从海澄与他才刚会说话开始,季风扬就请来了各式各样的家庭教师。语文、数理、礼仪、社交……季风扬要的不是天真活泼的小孩,他要的是一个具有强烈领袖气质的继承人。
季家的掌门人一向以才能为先,排行先后并不重要。日、风、海、石,四个排辈单字象征大自然四大元素火、气、水、土,他们一向以圣经上负责掌管这些元素的天使们来戏称季家的掌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