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是每个人都对她客客气气,彷佛拿她当贵宾看待。
就连季海平,对她也是绝对的温和有礼。
结婚两个月来,他从不曾对她大声说话,就连稍稍提高音量也没有。即使她因为心情极度烦闷而对他使点小性子,他仍然是温温文文地,没有一丝恼火的迹象。
是因为这家人不把她当成家人看待,所以才对她如此客套?还是他们以为她只是季家高价买来的玩偶,纯粹用来摆饰,不需多费心伸与她建立关系?
她觉得烦躁。
或许,她该庆幸家里没有人排斥她,她也不需费心与他们打交道,但她就是觉得烦躁——因为季海平对她的态度。
怎么会这样呢?她甚至觉得在度蜜月时,两人的关系还比现在自然。
汪梦婷猛然推开窗户。
她觉得透不过气,好想好想做个深呼吸。
“不舒服吗?”身后传来季海平低沉的嗓音。
汪梦婷蓦然回转身子,果然见他站在卧房门边,黑色的西装外套甩在肩上,细长的领带亦微微松开,垂落额前的发丝在戴着眼镜的脸庞形成半道阴影,隐隐透着倦意。他望向她,黑眸写着专注。
她直觉地一瞥手表,八点多。“今天这么早?”
他走进房,一边脱下西装外套一边解释,“今晚没有应酬。”
汪梦婷替他解开领带,“累了吧!先洗个澡?”
“你身子不舒服吗?”
她没有立刻回答,在替他挂上西装外套及领带后,方才转过身子面对他,“我想找个工作,海平。”
季海平望着她写着决心的眼眸,“什么样的工作?”
“我在英国替朋友设计过几套衣服,前阵子她回国开公司,邀我去帮忙。”
“我不晓得你会服装设计。”
“只是兴趣。”她解释着,“在英国那几年,暑假时我都会飞到米兰一家设计学院进修,有一些基础。”
他沉默数秒,在角落的沙发椅坐下。“你真想出门工作?”
“也不是真想闯出什么大事业,只是打发时间而已。”
“既然如此,我跟大妈谈谈,让她介绍你进妇联会帮忙,好吗?”
汪梦婷摇头,她知道杉本惠目前是社交界一个专门从事慈善活动的妇联会主席,会员大多是政商名流的夫人;除了杉本惠,季风扬的夫人洛紫亦是干部之一。
“我不想进妇联会。虽然只是打发时间,但我想要的是一份真正的工作。”她语气坚定。
“我明白了。”他淡淡地响应。
她忍不住讶异,“你不反对?”他扬起半闭的眼眸,“我为什么要反对?”
“我以为……”
汪梦婷不晓得该如何表达。一般名门世家,尤其是像季家这样的富豪,都很排斥让女眷在外头工作;非要做事,顶多也只能在本家的企业里。
季家的女眷目前并未在盛威旗下任何一家公司有正式的职位,顶多是一些控股公司名义上的董事长,也没有一个在外头工作。
杉本惠与洛紫从事慈善事业;季海舲仍旧在瑞士念书;季风笛担任盛威名下一间理工学院的理事长,季海蓝则是其中的教授兼理事。
季家的女人就连在盛威旗下的公司也未掌实权,何况是在外人的公司里工作。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季海平沉稳的嗓音敲醒她恍惚的意识,“我无意限制你的自由。”
“那爸爸呢?他会赞成吗?”
“爸爸那边由我来说服。”
汪梦婷依然有些呆怔,心底因他如此干脆地答应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何滋味。
她原以为要经过一番抗争的,没料到他竟如此轻易就被说服。
为什么她不仅没有因为他的赞成而感到高兴,反而禁不住涌起一阵淡淡的怨怒呢?
她伫立在原地,一只黑眸深深地凝睇他。
他是真的不想限制她的自由,或是根本不在乎她做些什么?为什么不论她要求什么,他总是有求必应?为什么他总是对她如此客气,他真的拿她当妻子看待吗?
或者只当她是一位重要的客人?
“为什么你不拒绝我?”她也摸不清究竟是什么让她的语气如此尖锐,“你明知道爸爸根本不可能答应我出门工作,为什么还说你会说服他?你以为他会听你的话吗?你就连自己的事情也得听他的安排,不是吗?”
几乎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无意说出如此伤人的话,但现在她却控制不住心底燃起的无明火。
但季海平并没有因为她的挑衅而动怒,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我会说服他的,你放心。”说完,他便起身步入与卧房相连的浴室。
她望着他的背影,“为什么不骂我?我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他没有回答。
“你骂我啊,季海平!别这样闷不吭声!”她几近歇斯底里,“你真的毫无脾气吗?还是你不屑对我发脾气?因为我不过是你父亲为你安排的棋子,而你犯不着跟一颗棋子计较?”
闻言,他冻结在原地,“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一颗棋子,从来没有。”
“那是什么?你们季家究竟把我当成什么!”她高声嘶喊,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这么无理取闹,只觉得需要好好发泄这两个月来的怨怼。
季海平旋过身,“梦婷——”
“别叫我,也别管我!”她尖叫一声,忽然开始摔起房内的东西,枕头、棉被、挂在墙上的名画、摆在床头柜上的骨董钟,甚至她最宝贝的一本诗集。
汪梦婷真的不知道是什么因素让狂怒如此迅速地攫住她——态度总是平静淡然的季海平,客气有礼的家人,甚至这间装潢雅致的房间,她都看不顺眼,完完全全地不顺眼!
季海平咬着唇,脸色惨白地看着她莫名所以的发飙。
“现在骂我吧,季海平!我做得够过分了吧?我够不讲理了吧?”她直直逼向他,“我把整间房变成了凌乱的战场,我完完全全失去一个贵妇该有的娴静!像我这样一个拨妇是不是该好好教训一番?快呀,骂我啊,为什么你还呆呆站在那里?”
“我不会骂你的,梦婷。”
她几乎要崩溃了,“为什么?我都已经无理取闹到这种地步了——”
“你……在季家过得不快乐吗?”
他突如其来的问话令她不自觉地倒退一步,他满是痛惜与感伤的眼神更让她不知所措。“不,我只是……为什么这样问?”
“我希望你过得快乐。我之所以不能骂你,是因为我……”
“你怎样?”
“因为我……”
“为什么?你快说啊!”
“没什么。”他轻叹一声,转身走进浴室,关上门。
汪梦婷瞪着那扇阻隔了他们两人的门,眼眸不争气地泛上泪水。
该死的!他为什么不骂她,不大声吼她?为什么就连她出口伤人,就连她发狂地乱摔东西,他依旧那般心平气和?难道他这片大海真能永远平静祥和,不起一丝波澜?
他究竟为什么不骂她?因为她在他眼中,只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吗?
第五章
汪梦婷决计不当季海平手中的棋子。她的事要由她自己面对、自己解决。
隔天晚上七点多,她来到季风华的书房前,轻轻敌了敲门。
“请进。”
她应声进门,一边反手带上门。季风华对她的出现似乎感到十分讶异,一对锐利的黑眸盯着她,“有什么事吗?”她深吸一口气,“我想与您商量一件事,爸爸。”
季风华微微蹙眉,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