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语,只是凝望着他,眸光满蕴祈求。
他忽地放开她,几乎是狼狈地站直身躯,“我不离婚,霜凝。”语气虽然仍冷冽,语音却微微沙哑。
“为什么不?难道你……不想跟她在一起?”
“她?”凌锐的眸光逼向她,“谁?”
苍白的唇角扬起凄侧的笑,“别想瞒我,苍麒,我知道你在这儿有个女人。”
“这就是你想跟我离婚的原因?为了成全我跟‘她’?”
她没立刻回答,从床上坐起,眼睑低掩,“……何必委屈人家?”好半晌,她才低低开口,“如果你们相爱,我不介意退出……”
“可是我介意!”暴躁的怒吼打断她的低语,“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我告诉你,根本没有你所谓的‘她’存在,就算有,我也不会因此离婚,我陆苍麒的老婆这辈子只有一个,就是你!”
我陆苍麒的老婆这辈子只有一个,就是你!
听闻他狂炙的宣言,燕霜凝蓦地呼吸一紧,心跳亦狂野奔腾。
为什么?明明知道他这样说并非因为爱她、疼她、珍惜她,明明知道他要她这个妻子只是为了方便,可为什么在听到他如此说时,她竟有一些些欣喜,一些些感动,还有更多难以承受的酸涩?
为什么一颗心会因他这么说而激动、柔软?
为什么这些日子决意与他离婚的念头会忽然动摇了……
“我……还是先离开好了。”不敢面对忽然脆弱的自己,她匆匆忙忙地想起身离去。
他拦住她颤抖的步履,“你去哪儿?”
“饭店,我想我还是……”
“你哪儿也不准去,给我乖乖待在这里!”
她还是决定留下来了。
在经过一番挣扎之后,她终于还是决定暂时留在北京。
她留在北京,而他却因为公事飞到上海出差,这一去也许就要一星期——
也好,这一星期正好给她一些缓冲时间,让她在昨晚两人的冲突后,更有心理准备面对他。
这天早上,陆苍麒在临出门前给了她一叠现金和两张金融卡,“这边信用卡不普及,出门多带点钱,不够的话就到我的帐户提一些出来。”他交代着,“不过银行间没有连线,比较麻烦一点。”
银行不提供运线交易?这表示她如果要提款只能利用帐户所在银行的柜员机。
她忍不住蹙眉,“会不会找不到提款机?”
“会。”他面无表情,“而且很有可能就算你找到了提款机,它也会因为故障不能提领。”
“什么?”她不敢相信,“真的吗?”
他凝望她数秒,接着转身面对镜子打领带,“骗你的。除了银行,很多大商场都有这两家银行的提款机,就算暂时故障,换一家提就行了,不至于领不到钱。”
他语气平淡,可她却敏感地听出其间一丝促狭的味道。
他竟——捉弄她7 .
领略到此,她不禁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
“附近有很多餐馆,也有超市,想逛街的话可以打电话给我的秘书,她会派司机来接你。你应该对那些历史古迹很有兴趣吧?可以到故宫、颐和园之类的地方去走走。”
他一面说,一面对镜整装,当该交代的交代得差不多了以后,他也穿好一身深色西装。
“你一个人没问题吧?”他转过英姿焕发的身子面对她。
“当然。”她不喜欢他似乎带着淡淡嘲弄的语气,“我又不是小孩。”
他默然望着她,湛眸掠过难以理解的光芒,半晌,突如其来一句,“出门的时候手机记得带着。”
“干嘛?”她半自嘲,“难道怕我丢了不成?”
“我要随时找到你。”他语音清冷。
“怕我逃回台湾吗?”菱唇一弯,扬起既是自嘲也是嘲弄的弧度,“放心吧,在这件事还没得到解决以前,我不会离开的。”
“那是好不过了。”语毕,他提起轻便的行囊,迈开潇洒的步履离去。
留下她一个人坐在餐桌前面对着简单的早餐发愣。
他就这么走了……
不知怎地,燕霜凝顿觉整个屋子空荡荡的,教她心底忽然一阵难言的空虚,她深吸口气,强自收束迷朦的思绪。
面前由义大利咖啡壶煮出的咖啡已然凉了,她站起身,到厨房为自己重新倒了一杯,然后端着咖啡来到客厅,一面缓缓品着,一面像缕游魂似的在屋里慢慢闲晃。
客厅与餐厅、厨房的装潢是一体成型的,都以米黄色为基调,色泽悠暖,布置温馨,不论是窗帘、桌巾、盆栽,处处可见主人的巧思。
以苍麒的个性是不可能花费任何心思在家居的布置上的,所以这些装潢若非出自租屋给他的外国屋主之手,便是有另一个人为他操心打理……
会是那个女人吗?
想着,燕霜凝呼吸一紧,接着立刻摇摇头,否认脑海忽然窜过的念头。
他告诉她没有别的女人,而至今她也的确没发现这屋里有任何女人的物品,甚至没有一丝残留的气息。
苍麒一向说一是一,不是个会说谎的男人,何况他也没必要对她说谎,他不爱她,又何必为了怕伤害她而不肯道出事实?
一念及此,她嘴角一扯,拉开半无奈半自嘲的弧度。
是的,她相信他,相信他应该不会欺瞒她。
他……不会欺骗她吧……
窈窕的身躯踏着幽茫的步履穿过客厅、经过走廊,悄然旋进她昨晚坚持入住的客房。
因为她说什么也不肯跟他一起分享主卧房,他便将这间粉红色的漂亮客房指给了她。
她在柔软的床榻落坐,犹豫半晌,终于伸手拿起床旁的无线电话。
* * *
他骗了她!
对着私人办公室面向黄浦江的落地长窗,湛深的黑眸像是专心欣赏着江边美丽的景致,眸底却潜藏着不易察觉的波潮。
因为昨晚的一句话,他辗转失眠了一夜,而今早从北京直奔上海的途中,亦是完全的心神不定。
他告诉霜凝,没有另一个女人的存在,但事实上,“她”的确是存在的。
“她”不仅存在,甚至已陪伴他半年之久,从上海到北京,他的私生活都是由“她”一手打理的。
就算昨天为了霜凝突然来访,他以最快、最决断的速度命令她立刻迁出他的住处,但仍不能否认,这半年来他的确是享受着她的陪伴。
他不能否认这半年来确实有另一个女人存在……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干脆对霜凝坦白呢?为什么不干脆告诉她他是在外头养了个情妇,可即使这样,他依然不会因为那女人而跟她离婚?
为什么他要骗她那个女人根本不存在呢?
他不知道,只知道当霜凝含着泪告诉他自己愿意退出时,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事实说出口。
他觉得自己仿佛可以想像到一旦他对她坦承时她秀丽的容颜会有多么苍白、多么仓皇、多么受伤……
而这些神情,没有一个是他想见到的。
他不想见到她的苍白,她的仓皇,她的受伤,她的——
眼泪。
一念及此,陆苍麒不觉伸手握拳,重重敲击面前的窗户。
天!他真够怕她的眼泪了,为什么这个女人每回一哭,他就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为什么每回当她眨着一双迷朦水眸凝望他时,他总会觉得自己像个欺负小红帽的大野狼,是个坏得不得了的坏蛋……
音乐铃声蓦地响起,震动陆苍麒的耳膜。
他神智一凛,锐眸别向办公桌上的手机,数秒后,方拾起它,弹开话盖,“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