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贝翎。”
他淡淡钳住她细嫩的上臂,俊秀的金边眼镜上反映着她不安的错愕。四周气氛奢华喧嚣,她和他在玻璃灯箱前的一隅,却迅速陷入诡谲。
秃鹰盘旋聚集之处,下方一定有猎物。
“法利德。”一名东方男子轻唤他,悠哉拥往他这里。“搞定了吗?”
“就是这个陆贝翎。”终于抓到这鲜嫩可口的小妖姬。“要不是我手下那两个笨蛋,我一年多前就已经抓到她了。”
“明早就带回伦敦?”
“不,我要带回埃及。”好好私藏,尽情享用。
贝翎大惊。他们在说什么?
“你们到底是来干嘛的?”不是来看珠宝设计展的客人吗?
“陆小姐,不记得我了?”东方男子挑眉,以中文道。
和她一样的亚洲面孔,和她一样的中文口音,似曾相识,却又印象模糊。她之前常接触产业杂志及报导,也跟父亲参与过一些商展及联谊会。这个人她不熟,但也不陌生,好像是某一家的基金经理人,名字很怪,在业界小有名气……
他流露非常令人舒服的笑容,慨然抽出西装口袋内的墨镜,戴在清逸的脸上。
闪电般的记忆,猝地劈进她的震愕里。
记忆飞驰,如狂风横扫大地,浮光掠影,疾速闪过庞杂重叠的画面。
在阿联国,在沙漠饭店内,在伊斯兰穹顶下,在富丽奢靡的长廊尽头,在远方传来正午的广播声中,在惊慌逃亡的脚步下,在豁然开敞的电梯门外,在她重重撞到自己生命中那一个人的瞬间——
你还好吧,小姐?
不好,她一点都不好!为什么在她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人都不见了?!
因为现在是祈祷时间。
对了,她怎会忘了。先前的危机,因着这一救援,她暂得解脱,双腿顿时发软,差点瘫滑到地上去,还好有这只巨掌一直稳稳地搀着她、支持她。
我看这位小姐情况不大好,我先送她去饭店的医务站。
啊,慧东。她深深相信,慧东那时是真心要帮她的,即使现在,她还是相信。不管他先前是什么来历,后来又有什么目的,他那一刻的关切与援助,再真切不过。怪不得,她心头常常萦绕这令她悸动的刹那。最真、最善、最美的一刻。
车子还要等一会才到,我会尽量准时赶回来。
那时慧东一面扶着她,一面回头对正淡淡戴上墨镜的友人如此交代。那位戴上墨镜的友人,此时此刻,正以相同的模样与她对峙。
“你好,陆小姐。”极其悦耳的低语,带着轻轻的笑意。“你终于想起来,我们不是初次见面了?”
“十八,走吧。”法利德抽出襟口内藏的一小管香水,以指尖挑开封口。“我的东西已经到手,不必久留——”
他话还没说完,身后就发出巨大的倾倒爆裂声。顿时场内尖叫声四起,万众瞩目贝翎和法利德等人所站之处。
法利德惊瞪贝翎,贝翎正冷冷敌视着戴着墨镜被唤作十八的男人,而他,墨镜上反映着被贝翎一手推倒的展示用玻璃灯箱,砸烂了一地碎片,毁了其中精巧的珠宝摆设。
身为设计师的弟妹先是吓傻了,远远奔来,一见满地破碎闪烁,几乎嚎啕崩溃,对着贝翎哭到骂不出完整的字句来。保全人员、饭店场务,第一时间全都到位,隔开饱受惊吓的贵宾们,紧急处理场面。
十八淡淡地垂头莞尔,法利德则仍在错愕中,不敢相信自己才到手的猎物,怎会这么轻易地又飞了。
“不错,陆小姐,你很有利用主场优势的智慧。”
“你应该是慧东当时的客户,没事去帮这个法利德做什么?”她刻意以中文低问,撇除法利德的干扰。
“因为慧东跑了,我要利用法利德,才能逮到他。”有时最好用的不是朋友,而是敌人。好友不见得最了解彼此,仇敌却对对方了若指掌。
慧东跑了?“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呵呵。
小脸倏地刷白,不顾周围混乱的拦阻,马上飞车赶回家。
她最害怕的事终于发生。
沉默的冷清新家,依然冷清,没有任何变化,没有任何增加或减少的。但她很清楚地明白,慧东不会再回来了。
第十章
以色列首府 台拉维夫
艳阳,白沙,海滩,沿着地中海东海岸线绵延的各家豪华饭店。冲浪,滑水,风帆,海滨度假区充满各式各样的娱乐消费。纪念犹太人颠沛流离岁月的博物馆,同性恋合法化的邂逅社交中心;独立花园,北区优雅整洁的以色列富豪住宅群,南区拥挤的中下阶层贫民窟。
古老与时尚,传统与前卫,全球最大的钻石切割及研磨中心,同时集中了高科技产业于一隅,愈晚愈热络的通宵夜生活。此地所勾勒出的景象,完全不同于耶路撒冷。
“慧东。”白色豪宅内的一副清?身影,缓慢地边走边推着自己手边的点滴架。“请帮我煮咖啡。”
坐在阳台扶栏上晒太阳、看街景的他,拍拍屁股起身前来。“咖啡会干扰你服用的药物。”
“我不是要喝,而是想闻。”让屋里充满咖啡香气。
“没问题。”
慧东往内步入,白人男子往外巍巍前行,健康状况大不如以往。
有些事,必须尽快交代了。
“娜塔莎的事处理得怎样?”
“我已经把她的遗体送回乌克兰,跟她家人胡诌她遭到严重车祸。”所以支离破碎,面目全非。
“她涉入了自己不该碰的案子。”慧东当初的警戒是对的。
“我不想再谈这事。”他把咖啡机整台搬到离阳台较近的桌面上。“你也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好好休养。”
“你呢?跟你美丽的小女人过得如何?”
“还在调适期。”
白人男子怪笑。“都结婚多久了,还没适应?”
“我没有结婚经验,也没什么家庭生活可言.贝翎跟我在一起,是她很辛苦。”她暗中流了多少泪,受了多少委屈,他都明白。
“慧东,试着把自己的过去跟她坦白。虽然你不讲,她也不会逼你,但是你不肯跟她分享的这个心态本身,才是真的伤她最深。”
伤她?会吗?
“我从来不跟人?唆这种事,可是你实在需要人告诉你盲点所在。”再聪明的人,也会有聪明的死角啊。“我很少碰到像她那样不穷追猛打的恋人,她一定是被你迷到疯了。”
才会不顾一切地,满脑子只想着要跟他在一起。
“你有你的生活方式,也有你这么过活的理由,她不知道,却得天天承担这莫名其妙的生活压力,只因为她爱到离不开你。”所以只能自认倒楣。
“我有想办法在解决。”
“我不认为你自以为是的办法,在这件事上能解决什么。”慧东对于感情,根本是门外汉,他能干的只在于做爱。“慧东,在感情的事上,我伤过很多人,也被很多人伤过。所以她的感觉,我懂。”
“你找我来,就为了谈这些吗?”他的无奈之下,全是防备。
“你可以不听,我也可以不必多管闲事。你现在不太能适应的事,我也不太能适应。”他几时当过这种老妈子了!“但我这里有消息进来,让我重新思考多管闲事的必要性。”
“什么消息?”
“待会再说。”否则话一出口,慧东一定立刻飞奔而去。“你想好好做人,别人不一定舍得放你离开这圈子。你太好用,价码虽然高,能帮助别人达到的获利更高,所以过去的伙伴一定会再找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