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袅袅,气氛颇佳,关导忽然起乩,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右手拿出烟斗,点烟抽,烟飘飘,他老兄遥望远方,任美术跟巫制片在他后头也跟来跟去,跟来跟去,苦等下文。
关导眯眼,站在落地窗前,望著树梢,忽走到门口看月亮,忽又徘徊墙角,对壁上光影发怔,嘴里念念有词:“我要蓝色。”
“深蓝还是浅蓝?”巫制片问。
“不是深蓝,也不是太浅的那种蓝,不是一般那种蓝。”
“是宝蓝吗?”小莞心急,千万千万不要抽象!大导。
关导沉吟:“嗯,是那种接近夏日午后晴空的那种蓝,我在希腊见过,近乎透明带点锐利的蓝……一种能净化心灵的蓝,看了让人会想掉泪的那种蓝……天啊,啧啧啧,那个蓝啊……”
X!有种你就给我这漾继续蓝下去!
巫玛亚变脸,烦躁了,频看表,有完没完?很晚了欸。
关导还没蓝完,他喷出一口烟,眼神迷离,声音飘渺:“那是令人心碎的蓝,正好反映出女主角彷徨无助的心情,透过这种蓝色包围的房间,隐喻她跟男主角无望的爱情,对比出现实生活的无奈,映现出人世的凄凉和……”
又开始了……小莞和巫制片对看一眼,了然于心。关导又在失控了,没兴趣听关导谈艺术经,她们只想搞清楚——老大!你要的究竟是哪一种蓝?
巫制片果然流氓,当关导正一发不可收拾地靠夭时,当他开始起乩从墙角走到屋外去抚摸大树,从楚浮电影的蓝讲到“蓝色情挑”那部电影,巫制片果敢坚强有效串地追上去,打开随身大包包,取出色票本,捧上前,打断导演的废话连篇——
“导演你看一下色票本,比一下,是哪一个蓝,喏……这几页都是蓝,导演挑一下。”管你哪种蓝,颜色全编号了,清清楚楚。
砰!巫玛亚将色票本塞进关导怀里。
关导捧著色票本,一睑错愕,双手颤抖,怔住两秒,缓缓看向巫制片。
美术小莞很窝囊地躲在巫制片身后偷笑。色票本?喉,巫制片果然狠角色,直接破题喔。
眼看导演一脸恍惚,巫玛亚追问:“哪种蓝?”她咄咄逼人地问:“到底哪一种?”没时间我没时间,别再乱蓝了,快,来个精准的蓝!
关大导瞄了瞄色票本的一堆蓝,沉默半晌,忽然——
“你有没有一点sense啊?!”铿!色票本K向巫玛亚,关导暴跳如雷。“他XX的,我在谈艺术,艺术啊!你给我拿色票本出来,你就不能长点灵性吗?去你的!”
呜……美术小莞吓哭了,蹲下,颤抖地拾回色票本,心酸,国际大导了不起,这样羞辱人。
没被K的美术哭得唏哩哗啦,被K中胸部小咪咪受创的巫玛亚,倒面不改色一脸无所谓,果然神经够大条,感觉够麻木。
她拿来小莞捡回的色票本,继续翻开蓝那页,再次捧到震怒的关导前,一脸平静,口气寻常,指著色票本:“这一种蓝可以吗?还是……这个呢?还是浅一点的这个?导演喜欢哪一个?”
“你……”
“请导演快决定,墙纸糊上去以后要是不满意再改的话会增加支出。”唰唰唰,巫制片翻开记事本某页。“关导,你目前拍摄进度严重落后,金主那边很有意见,杀青日期多延一天,剧组的开销就要多增加二十万,得罪金主,以后再合作就难了,哪种蓝?”
“这种。”关导指了指。
“OK!”搞定。巫玛亚将色票本交给还在哭的小莞,指著导演要的那一款。“他要这个蓝!”搞定,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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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巫制片的生活,每天处理大小不断的状况,周旋各大导演和金主之间,协调剧组各种状况,天天早出晚归。她钱赚很多,但精神紧张,长期失眠,所以瘦巴巴,还常常挂精神科,想解决失眠的问题。
转眼,秋天过去,庞震宇飞去纽约逍遥,烂摊子让她收拾,幸好她够厉害,搞定新加坡那间大公司,开会延到九月底。
今晚,庞震宇从纽约回来,跟新加坡那组人马开视讯会议,双方谈得融洽,确定合作。巫玛亚终于放心,回家时,都凌晨三点了。
一进门,她就闻到酒味。老爸倒在沙发上呻吟,吐得满地都是。巫玛亚拉起老爸,拖往房间:“我说过了,要喝可以,到外面喝,你知道有多臭吗?!”累得要死,还要伺候老头子,烦。
“你嫌你老子臭?你是我生的,你想下地狱吗?”
“我早就在地狱里了。”
倒八辈子楣被他生到,这些年为他做的还不够?将父亲拖上床,看他房间乱得一塌糊涂,电脑开著,冷掉的咖啡不知放了几天。衣服脏得团在地上,东西扔得到处都是,房间像小型垃圾场,老爸也不知几天没洗澡,头发油腻,浑身恶臭,巫玛亚掩鼻作呕。
“拜托整理一下自己好不好?我很忙,你就不能自己收拾家里吗?不养我就算了,至少别让我麻烦啊。”越来越堕落了,这个老爸。
“喔……”巫爸睁开殷红的眼,瞪她。“现在会嫌我烦了?跟你妈一样嫌弃我了?当初要不是我坚持,你早就被你妈打掉了你知不知道?!”巫爸抓了枕头,砸向女儿。“没良心,你跟你妈一样,贱女人,烂货……”
枕头迎面击中巫玛亚,落到地上。她拾起,拍了拍,丢回床上,冷瞅著老爸。
他骂完,翻身躺平,嚷:“给我倒水!我要喝水……你跟你妈毁了我的人生,王八蛋……”
“要喝水?”
“你聋啦?还问?拿水过来!”
巫玛亚到厨房倒了一大杯冰水,回房间,对著父亲的脸,当头浇下。
巫爸惊呼,下意识甩了她一巴掌,反射动作,他没注意力道,一下子将瘦弱的巫玛亚整个人打到地上去。
她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有好几秒,脑子一片空白,头又胀又晕。
巫爸吓坏了,扑下床,忙搂住女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痛吗?哪里痛?”
巫玛亚捣著左脸,老爸著急的声音,听起来像隔了一层膜,好像打伤了耳朵。她的嘴唇也破了,尝到咸味,抹抹唇角,看见鲜血。这一下,打得够狠。
她平静地,挥开老爸的手。看著他,看他一脸焦急,看著那好几次令她心软又心碎的,爬满皱纹的脸,她好累了。
“我要搬出去。”
“女儿……”
“我现在有钱,我可以租大房子,早就不用跟你住在一起,受这种气。”
“你想把我丢下?你知道爸只剩下你,你……”
“你像寄生虫那么讨厌,消耗我的人生。我这些年拚命工作养你,清偿你留下的烂摊子,还要忍受这种臭气冲天的房子,我努力这么多,耳朵还不得清静,还要听你骂我,我真是受够了……”
“我会改……别说这个,我先帮你冰敷,你的脸肿起来了……”他焦急站起,却因为醉意走得跌跌撞撞,摔倒在地。
巫玛亚看著,苦笑,看著丑态百出的老人。她晕眩地勉强站起,反而是她去扶他起来,带到床边坐下。
“说不定当初把我打掉,还比较幸福。”她蹲在床边,面对老爸空洞无神的眼睛,笑道:“我很有钱,爸,你不用怕会没饭吃,我只是不想跟你住在一起而已。我另外会请钟点女佣固定来帮你打扫房子,以后你要把这里搞到多臭,随便你,你高兴就好了,我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