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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页

 

  “喵——喵——喵——”两只猫儿一面压着软木塞老鼠,一面朝对方挥爪。

  “荷庭,”她的嗓音继续着。“他们希望你回去——”

  “不可能!”欧阳荷庭吼道,猛地站起。

  平晚翠神情凝定,水光闪烁的双眸映出他冷肃的脸。

  “回去哪里?那些人现在连我父亲的出版社都拿去了!”愤怒爆发。欧阳荷庭去了义大利,才知道出版社在皇家大长辈的操弄下,易了主,说是父亲当年创立时用的是家族公有资金,出版社本就是家族资产一部分!以父亲为名的事物,一项一项从他手中失去,在大家族体系下,这等于被消灭!父亲这一房在皇家已无存在意义,他早就不可能回去!

  “他们说你就算不回皇家,也得上祭家……”沉静过后,平晚翠又说:“你父亲在那儿还有一幢房子,他们希望我们住到那儿——”

  “我们?”欧阳荷庭铁青着脸。“所以,你答应他们了?”

  平晚翠垂眸,淡淡地说:“他们是你的姑丈和姑姑——”

  “要住你自己去住!”几乎是无法控制地冲口怒吼。

  “喵——喵——喵——喵——”两只猫咪终是严重吵了起来,撞掉桌上瓷杯瓷盘。

  骨瓷琤琤碎了一地。欧阳荷庭头也不回地冲出门。

  “荷庭!”平晚翠叫着,跑到门边。

  什么也没看见,所有一切全被凶猛倾泻的雨吞噬。

  这是他们第一次吵架。吵得如此凶蛮,和屋外的暴雨雷电比悍。

  几个小时过去了,平晚翠呆坐在窗边,听着两只猫咪狠叫的声音。浴缸的水已经满到卧室外了。屋外一片湿,屋内也一片湿。她知道这场雨不会停,起身去拿开猫爪下的软木塞老鼠。

  “不要吵了……”她说着。

  “喵——”两只猫不知节制,挥出的爪收不回来,在她白皙的手臂抓下血痕。

  平晚翠缩了一下,两手紧紧握着软木塞,揪着胸口,两行清泪滑落脸庞。

  欧阳荷庭感到腹背受敌。他在雨里狂奔,雨水打得他胸口疼痛。夺门而出那一刻,他才发现她庭园里的扶桑花被暴雨扯光了,哪还有甜蜜……

  这场雨冲去太多东西,却冲不掉他满身的愤怒。这雨显然还不够大!还能出海!对!他要出海!要漂泊!

  就漂泊一阵吧!

  欧阳荷庭满腔满脑纷乱,跑到码头船艇停泊处,找到自己的重型帆船,管不了雷电雨势,扬帆拔锚,朝不明的海面,离开帆船手港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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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夜,他有回来。

  在他们吵架后的凌晨里,他回来写了一封遗书,放在她枕畔——他睡的地方。然后,他在小厅,弹《Vincent》。她在睡梦中听见他说——

  过于热情,对世界感到失望,就容易走向毁灭……

  醒来时,他人已不在,她看着枕畔的遗书,拆阅。他清楚告诉她他要到海上,他必须好好想些事,如果他死于海难,她可以用他的版税过一生。

  她哭了也笑了,知道他不会走向毁灭。他像一个闹别扭的男孩,他的热情在于他对人事物的控制欲,他那么爱她,她第一次明着不顺他,他当然气得出走。父亲的出版社被拿走,他想要一个安慰,她却没适时给他,反倒是他,要走了,还担心她,特地回来留了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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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夜,欧阳荷庭驾着帆船,失了航向,他收了帆,随浪潮在雨海中漂泊,几个小时后,竟回到了原来的码头。他想起自己还没给晚翠留一封新遗书,怎能出海远走。于是,他回到情侣巷二十二号,留了遗书,吻了睡梦中的她,弹了她爱听的曲。出门时,夜雨依然很大,雷电震天,但他在扶桑树丛找到一朵没被打落的花儿,他摘下它,拔掉花梗萼片,含吸花托,尝到雨中的蜜液其实和大晴天的一样甜。

  他回首看了一眼那屋宇,才离开。

  终曲

  “你去哪里了?”

  平晚翠听见脚步踩在草地的声音,马上回身。

  欧阳荷庭西装笔挺地定来,抱住站在庭园荷花池边的她。“太阳这么大,怎么不在屋里休息?医师说你随时会生——”

  她吻住他的嘴,浑圆的腹部抵着他。“我随时会生,你还留遗书给我……”

  “对不起。”欧阳荷庭拥着她。“有件事得去确认一下——”

  “什么事?”平晚翠拉着他的手,往灰岩池畔坐。

  他摸着她的肚子,说:“皇夏生的儿子前两天出生了——”

  “啊!真的吗?那我们是不是要送贺礼?”

  “不用。”欧阳荷庭语气平缓地道:“我父亲创立的出版社就是那孩子的出生贺礼。”

  平晚翠红唇微微弯挑,看着男人沉静、幽邃的神情。

  好几年了,她总是想起那个一提到皇家就发怒的他。他们曾为此相关之事吵过架,结果他出走,上了杜瀇的船整整一年,才回她身边。

  那年,她已从加汀岛迁居祭家海岛,他的姑丈姑姑对她很好,把她当女儿一样。那是她一直想感受的父母亲情,餐桌边有父亲母亲,他们为她挟菜,怕她吃不饱,这样的气氛使她快乐而满足。唯一心中慊慊之情,是他仍未归。当时,NUVO船队正计划移航至祭家海岛南方海域作业,他知道她在岛上,一直都知道,知道她在陆地上的行踪。他透过卫星电话联系她,知道她没事,他便继续在船艇上过他的漂泊日子。有一天,他如常给她电话,她说她额头撞到墙柜柜角,受伤了。他喀地中断了通讯,当天下午,就出现在她眼前,并且向她求婚。那是一整年的思慕,他已经无法忍耐了。那场暴雨早停了,他早该回她身边。

  岁月确实淡化了他对某些事物过度执拗的想法,使他变得更加内敛宽大,尤其,他快要当父亲了,过去不愉快的事已没眼下重要,现在,他只想看未来。他本就是做事不回头之人,他依然姓欧阳,但他的孩子,由她决定让他姓皇。她说让孩子跟祖父姓。她的话,总能解他心中的结。她为他做了很多事,像是把他从NUVO分来的额外所得,捐给没人赞助的考古学者。这事,他后来才知道——她早就是他父亲的儿媳妇,多年默默尽孝。

  “荷庭,你会不会失望?”妻子柔声问着他。

  “失望什么?”他看着她清灵绝伦的脸庞,手往池里攀折一朵小荷花。

  “我们的儿子比你堂弟出生得晚……”几年前,为了要得回父亲的出版社,他和皇夏生约定过,谁的儿子先出生,出版社就是谁的出生贺礼。

  欧阳荷庭把荷花簪在妻子发上。“我一点也不失望。我从没把儿子当成争夺的工具。”那个蠢约定,是皇夏生乱搞出来的。他没配合那个疯子玩游戏,孩子是上天看他够格当个父亲,自然而然给他的。

  这些年,《海神系列》又出了好几册,妻子可以为孩子念床边故事念到十八岁没问题。

  “荷庭……你说你那个堂弟是前两天出生吗……”

  “嗯。”

  “那我觉得……儿子的生日只会跟他差三天……”

  欧阳荷庭猛地对上妻子的脸。

  平晚翠轻颦眉,又微笑,说:“我阵痛了——”

  “医师——”欧阳荷庭抱起妻子,大叫奔进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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