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饭店安顿好行李,他二话不说,按着抄来的地址找到吕姐的工作室。
看看时间,下午四点半,无法确定丁薇霓是不是在,他没想太多,直接推门而入,对坐靠门边的两名职员用英文表明来意。
“薇霓?她不在唷。”对方告知。
看来还在学校,他暗忖。“她大概什么时候会来?”
“她今天不会来这了。”另一人插嘴。
“是这样吗?”先前回答他的那人显然也才知情。“她请假?”
“不,她跟尼克一起被吕姐派去办事了。”
“喔,跟尼克啊……”
那略嫌暧昧的笑容,使聂鸣锋不觉眉心一拢。“那是谁?”
“你不知道?他是薇霓的男朋友啊。”答案劲爆。
什么?!聂鸣锋心中一震。
“真的吗?他们已经在交往了?”这次换人的情报网落后了。
“八九不离十啦,你看他们俩整天腻在一起,出双入对的。”
“说的也是……其实他们早就是公认的一对了嘛。想薇霓刚来时,尼克帮了她好多忙,每天开车载她到处买东西,加上他们又读同校,呵……”
办公室果然是流言的温床,苦闷工作中,一八卦起来,是欲罢不能哪。
聂鸣锋对这刺耳的叽哩呱啦毫无兴趣,拂袖而去。在路边招了计程车,报上饭店的名字,他决定回去休息一下,再作打算。
问他介不介意?可笑,未经证实的传言,他从来不会当真,尤其是从办公室传出来的,多半不是无中生有,就是加油添醋。
只是,此际,望着车窗外的雪景,车内暖气舒适,他却不知怎地,感觉心里有某块地方,好像也冷冰冰地飘起雪来……
好极了。
他放下一切,特地来纽约找她,现在却听说,她有男朋友了。
“这种事,你该对你的男朋友做。”
“……以后我会的。”
没来由地,脑中浮现他们上次的对话,他凝了脸色。
难道她这么快就找到适合kiss goodbye的对象了?
他的心情,该死的坏透了。
***
“你的心情坏的?”
耳畔一句不伦不类的中文,使丁薇霓从近来常有的发愣中回神。“没有。”
“我刚刚那句中文对不对?”尼克露齿一笑,改用英文问。
“稍微有点怪。”丁薇霓修饰道:“应该是,你的心情坏吗?”
“对了,要加‘吗’,把它变成一个问句。”他点点头。“你的心情坏吗?”
“嗯。”好像还是不太对。“一般我们都说,心情好吗?心情不好吗?”
“喔,原来如此。中文真复杂……那在每个问句后面都用一个‘吗’,是不是就不会错了?还有别的‘呢’、‘啊’、‘吧’……这些该什么时候用才对?”
这可考倒她了。她蹙眉沉思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别在意、别在意。”他笑着摆摆手。“嘿,拜托别为这种事皱眉。”
她舒眉,有点好笑地想,跟他相处才发现,会中文跟会教中文真是两回事。
尼克是吕姐的外甥,是个英俊的混血儿,性格开朗,有点孩子气,容易让人放下心防。来纽约后,吕姐派他当她的向导,她受他不少照顾。他自幼在家说英语,中文程度奇差无比,所以喜欢偶尔跟她讲中文当练习。
“那么,你的心情不好吗?”他笑眯眯,现学现卖。
她沉默一下,摇摇头。“没有。”
尼克不信,猜想着,她会不会是那个,家病……不对,一定不是这样说,唉,就是改不了这直译的坏毛病。“Homesick的中文是什么?”虚心求教。
“思乡病。”
“那么,你是不是思乡病吗?”他用中文问。
听他真的自作聪明,把问句尾巴都加了个“吗”,她忍不住笑了。
见她笑,尼克也高兴了,天生喜欢逗人开心的感觉。“我听阿姨说,你在台湾时,有为轻风舞团工作,对吗?以前我去台湾看我外公时,正好看过他们的一部舞作,叫作《逢魔》,虽然不是国际型的大制作,不过棒呆了!”
闻言,她心头蓦地隐隐刺痛,想到那也正是自己认识他的缘起……
“听说挑大梁的舞者就是舞团的团长,编舞的也是他,非常了不起哩。”尼克有些遗憾地说:“不过那好像是他最后一次参与演出,太可惜了。”
“你知道得好清楚。”她有点意外。
“哈哈、哈哈哈……也还好啦……”
“你为什么在紧张?”她狐疑地扬眉。
“哈哈……没有啊,为什么这样说?”
“吕姐说,你一紧张就会一直哈哈笑。”
他瞪眼,被出卖了,懊恼地用中文低咆:“可恶!臭阿姨,最坏了!”
听他的程度骂起来活像个小孩,她再次忍俊不禁。
尼克只好自己掀了底牌。“好吧,其实我有个台湾朋友正好看过不少轻风舞团的演出,我向他问来的。我这人最见不得别人不开心啦,看你好像老是闷闷不乐,想说跟你聊些家乡事,也许可以纡解你的思乡病。”
她眼神一黯,不想告诉他,自己不是思乡病,而是为情所伤。
是她咎由自取,妄想看那人冷静的面具为自己破裂,到头来,破裂的是自己的心。
事发之后,她鸵鸟心态地拚命躲他,直到躲无可躲、瞎掰带过后,他再没打来,但在她胡乱结束通话前,他严厉的语气实在不像会既往不咎。
原本打算用分隔两地的日子,逼自己放弃单恋,可从没想过要把关系搞砸啊!光想到以后说不定再也不能恢复从前那样,就让她难过得不能呼吸……
“薇霓,怎么了?”见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感觉没精打采,尼克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没有。”她摇摇头,扯开话题:“走吧,时间快到了,别让吕姐久等。”
他们跟吕姐约好了一起看芭蕾舞,为接下来的舞服案子做观摩。两个多小时的表演结束后,将近晚餐时间,吕姐热情地邀她到家里用餐,饭后跟她闲聊课业和工作的适应情形,直到晚上八点多,丁薇霓告辞,由尼克开车送她回去。
到了租赁的寓所前,她走在雪地里,低头在包包里摸索钥匙,想到方才吕姐的言谈中隐约透露出担心,看来自己这阵子一定表现得情绪低落。
深深叹了口气,她甩甩头,要自己振作起来,不要辜负他人的期许……
“薇霓。”忽然间,耳中传来一声太过熟悉的叫唤,使她震住。
猛地抬头望去,一道挺拔身影从阴影处走出来,夜色笼罩,落雪间隙,视野不佳,她忘了呼吸,闭了闭眼,收讯还是模糊……不,即使是在大白天光下,见到这不该出现在此的人,她绝对还是会觉得自己看错,因为……怎么可能!
心跳剧烈,她怔怔瞧他,脑海空白,嘴巴失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没有话要说吗?”缓缓扬起的声音,听在耳里,跟雪夜一样冻人。
于是下一瞬间,她的知觉只剩寒冷。
第7章(1)
雪好像越来越大了。
身穿风衣的高大男人,双手插在口袋,呼出白雾,目光深沉,懒懒地靠在墙边。事到如今,连时间也懒得再去查看。
在寒风中站太久,腿有种冻僵的感觉,反而好像不会累了。
其实,他大可以在饭店等,打她的手机告诉她,自己人在纽约,要约见她。再不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到她工作的地方去等,总会堵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