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还有什么话可跟他说呢?机场本来就是个只能话别的地方。而既然迟早要走,又何必浪费时间等待?想透了,她抬起头,毅然道:“我走了。”
他看着她,匆有一刹闪神。
下次再见,这张容颜还能让他这样熟悉吗?或者,当她体验了世界的宽广繁华,说不定乐不思蜀,一去不回,这便成为今生最后一面……
心头抽紧,他强忍着不去后悔,苦笑着,从不知自己这么不干脆。
“一路小心。”千头万绪,全谨慎地藏在沉稳的表情之后。
她凝视他,都到了这地步,难道还奢望些什么?唉,她不敢那么傻。
只是,看看这英俊面孔,打从初见,总是这样从容不迫、无懈可击,从没丧失冷静过;反观她,老为他心慌意乱,他随便一个举动,就可以害她心跳加速,随便一件小事,都可以让她开心好半天……这当中的差别,真教人懊恼且不甘。
有没有可能,只要那么一次,角色对调,是他为自己动摇,一秒就好?
“薇霓?”见她忽地怔立不动,他唤她。“怎么了?”
怦怦怦,心跳声太大,淹没他的话,握着手提行李的手越来越紧,紧得泌出汗,她失神,喉头干涩,呼吸微促,不懂自己在紧张什么,而发热的脑袋,仿彿变得不是自己的,有人在里头下咒催眠:一秒就好,一秒就好……
事后回想起来,最荒唐的是,连她也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只知道在转身离开前,自己踏上前,踮起脚,凑近脸,飞快吻了他的唇——
一秒刚好。
然后,她度过一趟满心悲惨的飞行旅程,觉得世界被自己给毁了。
***
第6章(2)
那冲动一吻,究竟是推开了他,还是拉近了他?当时的她还未能了解。
太过可惜的是,临走之前,她没有那个勇气回望一眼,不然她也许会发现,那失控的一秒,自己并没有毁了世界,而是颠覆了别人的世界。
——她居然吻了他!
当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又结束得太仓卒,他的心情是震撼大于惊喜。
然后,还来不及回神,她已飞也似的跑了。
当思绪再次开始运作,回想那羽翼般的碰触,轻浅得甚至不能称作一个吻,却如一颗石子被猛力掷入心湖,激起圈圈涟漪,跟着余波荡漾,久久不散。
他心仪的女人,吻了他。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美好、更令人兴奋的事吗?
内心充满强烈的欣喜,是彷若触电的愉悦战栗,又有种因过于不可思议而想发笑的荒谬感——嘿,黯然神伤了老半天,怎么却忽略了最要紧的关键?!
满心牵挂着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无法专心工作,他甚至夸张地数着每分钟,迫不及待想等她一下飞机就致电给她,跟她谈谈那个吻的后续……
想过每一种他们可能有的对话,就是没想过,会没办法联络上她。
“……你等一下,团长也想跟你说——嗄?”
面前的小虎露出错愕之色,聂鸣锋轻易猜到发生何事。原本想在小虎讲完之后,直接拿过电话接续,想不到他鸡婆地事先通知了她,这下情况不妙。
果不其然,小虎搔搔头说:“她有急事挂断了,说下次再说。”
聂鸣锋不发一语,回到办公室内,在沙发上坐下,心情大坏。
都多久了?大半个月了!一开始,他还可以解释是她初至异地,有很多事要安顿,但如果到现在还不晓得她在躲自己,那他就是白痴了。
她躲得拚命,猜想只有通过筛检的来电号码才能联络到她,他只好出下策要小虎用手机打去问候她,结果她还是一样,拒绝跟他说话。
“真是怪耶,为什么手机明明打得通,团上的室内电话却不行呢?”门外,还有个处于状况外的傻瓜,正不明所以地自言自语。
一阵心烦,聂鸣锋起身上前,把房门关上,又坐回沙发上。
所有那个吻所带来冲击,那些欣喜而温柔的感触,到现在统统荡然无存,只剩怒气。
她很大胆,吻了他就走,又很霸道,连反应的机会都不给他。
想到这,他不悦地拉下脸,老实说,她真让人生气!
她到底躲他干什么?脑中想到的每个可能,都是那么的不可爱;他心浮气躁,受够了只能自己一个人胡乱揣测,决定施行强硬手段,故意间隔几天,放松她的戒心,然后跟小虎借来手机,打电话给她。
“丁薇霓,”电话一接通,他先严厉地叫她的全名,强硬地警告她:“不许挂电话!不要逼我去找吕姐的联络方式,打去请她帮我转接。”
“……”彼端沉默很久,才传来一句:“我没有要挂电话。”
“那最好。”听她声调平稳,看来总算可以好好谈了,他面色微缓,沉声道:“你那时候——”
“我没什么意思!”她却突兀地截断他的发言。
……什么?他眼神瞬间冷下,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听到这种话。“你是说,你吻了我,但没什么意思?”不怒反笑。
“那只是……外国人的,kiss goodbye,你知道……很单纯的那种。”
她最好是在开玩笑。“怎么你人还没出国,就洋派起来了?”难忍讥诮。
“我是……被出国的事冲昏头,太兴奋了,失去理智。我那时大概是……舍不得你吧,所以才一时冲动,想用点特别的方式告别……”
舍不得他?这说词很动听,却压根不能使现在的他感到愉快,更别提说服他了。“这种事,你该对你的男朋友做。”他握紧手机,语气危险。
“……以后我会的。”她涩涩地说。
这下,他可连笑也笑不出来了。“丁薇霓。”
“团长!我们不要因为一个意外,把事情弄得太严重……干脆当作没发生过,免得大家尴尬,好不好?”一副认真又理智的口吻。
这种事可以当作没发生过?“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气结。
不巧这时有人在电话那头唤她,然后她说:“啊,抱歉,我得挂电话了,要开始上课了……bye。”匆匆收了线。
聂鸣锋放下手机,唇线紧抿,脸色阴沉。
很好,终于跟她说上话,他却严重感觉被敷衍,完全没办法好好沟通。
没什么意思?只是单纯的kiss goodbye?他不信她会那样随便。
这件事,他必须跟她当面谈谈。
有了决定,他眸光一凛,站起身,拿起桌上的行事历查看……如果能顺利办到签证,算算日子也已将近圣诞节,旺季的机票难订,他略一凝思,马上想到瑞比,她家里是开旅行社的,应该帮得上忙。
事不宜迟,他马上拨电话找人。“瑞比,我要一张机票,需要你帮忙。”
“到纽约是吗?”还没交代细节,瑞比却先说了,像是早就料到。
他抬眉微讶,旋即勾笑,不愧是他的得力助手,机敏过人。“没错。到时候,团务可能要麻烦你费心了。”
交给她代理,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
花费了跟预计中差不多的时日,处理完一切繁琐手续,聂鸣锋来到纽约。
一出机场,扑面而来一股清冽,是雪的味道。
入目的街景陌生又带点熟悉,这不是他第一次造访这个城市;几年前他曾跟同行的友人一同来参加纽约国际舞蹈节,并因而有缘结识了几位在地的舞蹈家。
不过他没有想过,旧地重游会是在这种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