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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哟!”男孩吃痛,险些跌个狗吃屎,“你敢捣鬼?”操起手中的斧头便杀了过来。

  甄贞没料到他火气这么大,登时吓得花容失色,竟忘了逃命,傻不隆略地愣在那儿,幸好他只是唬弄她,斧头劈到一半就缩了回去。

  “下回定不饶你。”楚毅怒喝,忿忿地膘她一眼,“还不快走!”

  “哟,我才刚到,就赶我走?”夕阳余晖笼罩的庭院又走进一个人。

  这人…暖!竟是个虎面人。他瞥头瞅向甄贞,嘿,是个女娃儿,长得挺俊的,一脸惊慌,饶是让他给吓着了,忙把面具摘下,露出原形,是个和楚毅不相上下年纪的少年,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精溜乱转,尽往甄贞身上打量。

  “楚毅,她是谁?”

  “甄贞。”楚毅好像还在怪她打扰了他练功,口气冷得可以结冰。

  “名字怪好听的,可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他乱没礼貌又似颇亲切地扯扯甄贞的棉袄,“你究竟是人胖,还是衣裳胖?肿得不成人形了。”

  “你管我。”甄贞把袖子抢了回来,顺势抛给他一记白眼,“你呢,你又叫什么?”

  “唐冀。”他穿着一双破布鞋,磨得鞋跟都扁了。

  “原来是唐‘鸡’,我还以为是糖葫芦呢。”甄贞跑江湖跑惯了,也不怕生,跟着两人拌起嘴来。

  唐冀一笑,并不以为意:“让你猜中了,我这儿的确有两串糖葫芦。”取出一个纸袋,里头果然藏着一串红果,一串海棠。他把其中一串递于楚毅,边问甄贞,“吃不吃?”

  “我吃了你不就没得吃?”

  “无所谓,我和楚毅分一半。”回眸朝楚毅眨眨眼,他们是患难与共的哥儿们,这点东西根本算不了什么。

  “那好一一”甄贞正欲伸手接过,楚毅却抢先夺了过去。

  “你”

  “还不走?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把糖葫芦重新放进纸袋,塞人她手中,“若迟了,你想走都走不了。”

  “对对对,这地方是女宾止步的。”唐冀不知想起什么,仓惶地帮着楚毅赶她,“要是被他二娘撞见——”

  说时迟那时快。唐冀话声才落,三人马上听见屋里传来拔尖的嗓音——

  “楚毅,你柴到底劈好了没?”随着人声,由弄堂转出一名衣着华丽得令人炫目的女子。

  甄贞认得她就是方才站在窗口的女子。

  “快,快躲起来。”楚毅将两人推向门外,独自昂然迎向那女子,“二娘。”

  “在干什么?一个下午只劈了这么一点柴!”语毕往他右脸“啪!”地就是一掌。

  躲在门后的甄贞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楚毅既不避也不求饶,挺着腰杆高抬下巴,傲岸地梯视着他的二娘。

  “去,快劈,今儿没把这些柴火劈完,不准吃饭。”猖狂地一旋身,走进屋里去了。

  “哇,她怎么这么凶呀?”甄贞虽是无父无母,打小跟着季叔一家人讨生活,可也从没受过这般凌虐呀。

  “没你的事,快走。”楚毅拿起斧头继续劈柴,刚毅的面庞上,还清楚印着他二娘留下的青红指痕。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甄贞立刻卷起袖管。

  “你想找他二娘打架?”唐冀猛摇头,劝她千万别不自量力。一个小孩怎打得过一个大人,须知使我他二娘可是出了名的母老虎,连他爹都得让她七分呢。

  “不,我帮他劈柴。”这活儿她常帮着季叔做,熟练得很。

  没想到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会如此讲义气,楚毅绽出难得一见的、依然骄矜但不再冷冽的笑容。

  甄贞发现他笑起来的样子好看极了,薄薄优美的唇畔两道浅浅的法令纹,白白的牙齿是另一番春天的景致,非常令人心旷神情。

  坦白说,她实在找不出适当的词汇来形容这张俊美的容貌。

  “好,咱们三人一起劈,劈完了再来吃冰糖葫芦。”唐冀到檐下取来柴刀,跟着干起活来。

  三人直忙到掌灯时分总算大功告成了。

  唐冀开心地道:“已经过了申时,待会儿咱们到庙口吃大卤面。”

  “申时?糟了,我忘了时间,我季叔一定急着到处找我。”甄贞一骨碌跳了起来,惶急地向两人挥手,“再见了!”

  楚毅和唐冀也慌忙起身:“什么时候再见?我请你吃糖葫芦。真的,什么时候?会留下来吗?摇头不算,点头才算。”

  甄贞不舍地回头道:“我们会在这儿逗留几天,届时……”

  “楚毅!”

  哎!他二娘又叫魂似的嚷嚷了,甄贞不及细说,只道:“咱们后会有期。”

  ***

  甄贞和唐冀走后,院子里显得空荡荡的,仅余一点悲伤和不忿索绕在楚毅的心中。

  今晚又没饭吃了。

  说来可笑,在外头人人见了他莫不喊他一声楚大少,谁知他经常三餐不继,吃了早膳就没中膳,身上经常一件陈旧的袍子,已小得裹不住他那日益壮硕的身子骨。

  二娘待他不好,可他爹呢?他亲娘呢?想到这两个没经他同意硬将他生到这世上来又不愿好好照顾他的至亲,楚毅就有一肚子气。

  他父亲楚友达是靠贩盐起家的,不但在境州是首屈一指的富贾,更是滁州(今安徽滁县)、和州、及毫州知名的巨商,拥有的田产遍及整个集庆和深阳。

  楚毅是他的儿子,自去年他妾待所生的长子去世以后,他更是他的独子,理当养尊处优,享受着荣华富贵的生活才是。奈何楚友达性好声色,又贪杯中物,整年除了经商做买卖,就是流连酒肆,根本不管家中任何事物。

  而楚毅的母亲则是自从那二娘王牡丹进门以后即一病不起,大权自然旁落,地位亦从此一落千丈。

  王牡丹乃“春秋阁”的红牌艳技,心机手段自是高人一等。楚毅的母亲嫁人楚家三年,肚子依然不争气,她才进门五个月,就生了一个胖小子。厉害吧?

  她性喜句心斗角,尤其量窄好妒,一向视楚毅母子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每每利用楚友达外出营商时,痛施毒手,迫害他们母子俩。

  累得要死又没饭吃,上哪儿好呢?

  楚毅百无聊赖,信步来到夜间学堂。这儿的教书先生今年六十多岁了,是个屡遭落第的秀才。他穿长袍马褂,戴回头帽。学堂其实在清雅胡同的大庙里,这是间私塾,只有十几个学子,全是男孩,由六岁到十六岁都有。

  楚毅不算学生,因为他没缴学费,只因他娘和教书先生有些乡亲关系,所以人家才勉强同意让他来“旁听”的。

  今儿仍然教“千字文”。

  “……交友投分,切磨箴规。仁慈隐恻,造次弗离,节义廉退,颠沛匪亏……”教书先生正琅琅读着这些困涩难懂似是而非的文字时,抬头瞥见楚毅犹在门外踌躇,“还不进来,想我出去请你?”在众人面前,他对楚毅总是不假辞色,但私底下对他却格外照顾。

  “就是嘛,穷不哈拉还摆什么架子!”发话讽刺他的是张员外的儿子张志鹏,靠着家里有点钱,经常目中无人,说话尖酸刻薄。

  教书先生尚不及制止,一个竹制的精致笔盒应声倒地,墨盒、镇尺、毛笔全都散落一地。

  “唉,楚毅——”教书先生一回头,他已不见人影。

  那日放学后,张志鹏还没走出胡同,横地里伸出一条飞毛腿,将他打得满地找牙,脸面嘴角统统瘀青凝血。

  同行的学子们,都见到了“行凶”的人,但经一问起,却个个摇头如撞钟。他们全都讨厌张志鹏那副嚣张样,又对楚毅一手利落的功夫佩服得五体投地,理所当然地就跟他同一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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