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凳朝商嵩义点个头,道:“干爷爷,可否把你的大将军借我一下?”
“它?”它可是从头到尾都没赢过耶。商嵩义张着干干的嘴唇,笑得极不自在。“它恐怕不行了。”虽然他想赢想得快发疯,但总不能害他老婆不知打哪儿认来的孙子,输钱事小,惹她这河东狮子大吼可就惨兮兮了。
“无妨,我只要教教它,它就懂了。”板凳接过商嵩义手中装着蝈蝈的葫芦瓶,附在口边叽哩咕噜不知说了些什么,在场没人听得懂。
“不要故弄玄虚,我们到底比什么?”那郎中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比品酒。”板凳接着解释:“它经过我一番调教之后,就能鉴识任何酒类的年份。”
“吹牛也不打草稿,我斗了十几年的蝈蝈,从没听过这种事。”
“是啊是啊!”不只他不信,其余的人,包括商嵩义夫妻亦承认她这牛皮吹得出太大了一点。
“板儿,输钱事小,你这万一-”老夫人不放心地提醒她千万别逞强,弄个不好,花钱犹不能消灾就麻烦了。
“安啦,我可是出了名的驯蝈蝈师。”板凳狡黠一笑,老神在在地安慰商老夫人。
有这种“师”吗?从来只听过驯兽师,驯虎师,没想到玩这等丧志的玩意儿也能登上“师”字辈。
“好,只要真如你说的那么神,我就把今儿赢来的钱全都还给他,再免费奉送三十亩地;否则...你就签了这张借据。”郎中的把借据拿给板凳,却推给商嵩义,想是摸清了他的底细,企图喝血啃肉,将他剥个精光。
老奶奶和板凳一看,乖乖,一万两呐!
“算了,我...认输了,不赌了。”商嵩义自己就是个好酒贪杯的人,当然知道品酒这种工夫非得有相当的本领才做得来,不要说一只小虫子,即便是人也不见得办得到。还是悬崖勒马,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赌就赌怕什么?”老夫人从板凳脸上看到她年轻时候那股傲然的自信,登时毫豪情万丈,把借据抢过来,放在商嵩义面前,道:“签吧,赢了算板儿的,输了我用私房钱赔给你。”
“奶奶!”板凳一时感动莫名。
“什么都别说,好好露两手给大伙儿瞧瞧。”见商嵩义签好借据,她马上揣在手心,等候这场豪赌的结果。
有了商老夫人当靠山,板凳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但见她唤来店中小二,端出各式年份的好酒置于桌上,以便让“大将军”一一鉴识。
“五年份的铜黄。”大将军会以叫声区别年份,五年就叫五声。“七年份的雨浆,三年份的麦谨。”
“完全正确。”小二哥被吓呆了,好一只聪明绝顶的蝈蝈。
场子里掌声四起,叫好声更是不绝于耳。“好啊!”
“你--”那郎中铁青着脸,颤着手指着板凳。
“愿赌服输,把地契拿出来吧。”商嵩义乐翻了,输了一天一夜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
“对嘛,拿出来拿出来!”商老夫人赶紧把借据撕掉,丢进纸篓。
郎中恼怒透顶,却又拿板凳一点法子也没有,气呼呼地把藏在怀中的银票和地契掷予方桌上。
“有仇不报非君子,你等着,迟早我会让你连骨带肉全部吐出来。”说完,忿忿地离去。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板凳也连忙带着商家二老走出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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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告诉我,你刚刚那是怎么办到的。”一走出场子,商嵩义就迫不及待地抓着板凳问。
她那招嗅酒绝技,的确透着诡异,一只虫子怎可能闻得出酒的年份?其中必有蹊跷。如果板凳肯交他,那他不就可以赌遍天下无敌手了。
“没什么啦,那是因为我会腹语。你听--”板凳吸一口气,双唇紧闭却能发出:“你好吗?”这样的句子。这招可是她花了上百两纹银和秀安镇的一名打铁师父学来的。
“所以刚才发出声音的不是‘大将军’,而是你的肚子?”商嵩义眼里满是钦羡的神色。“教我可以吗?”
“又来了你。”商老夫人最受不了他这点,年纪一大把,又己儿孙满堂,却照样赌性坚强,丝毫不图悔改。“板儿,别理他。”
“无所谓,这很简单的,改天找个时间,我再仔细传授给你秘诀。”
“好好好,咱们一言为定。”商嵩义兴奋得像个捡到钱的小孩,就差没当街手舞足蹈。
这么前后折腾了下,竟己到了近午时分,市集上的小贩们拉开嗓门大声叫卖,那锅里炸的,铛里烙的,所有的吃食都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咱们吃点东西再走吧。”商嵩义一天一夜只吞了几只饺子,本来输得头昏眼花还不觉得饿,这里满心欢喜,倒是饿得慌。
“不行,先回去解决辂儿和板儿的婚事要紧。”
“他和辂儿...”商嵩义惊讶得瞪大眼睛。
“不是‘他’,是‘她’,”老夫人指指板凳用粉饰的耳洞。“咱们这个孙媳妇了得吧?”
“了得了得,唉呀,这...辂儿的确有眼光,竟能找到这么标致又聪明伶俐的女孩。”商嵩义拉着板凳看了又看,满意得没话说。
“这么好的女孩,你孙子还嫌弃人家呢。”
“岂有此理!我去臭骂他几句。不过,去之前能不能先让我祭一下五脏庙?”他真的饿惨了。
“不行。”
“没关系,横竖这种事也急不得。”板凳心里是相当矛盾的,既希望他二老能帮忙劝说,让商辂回心转意,又忧虑万一弄巧成拙,徒使商辂以为她耍心机,故意讨好这两老而责难于他,反倒会对她益发地反感。
“好吧,板儿都这么说了,你就暂且先去买碗汤圆吃。”
前头正好有个白发白须老头儿,挑了副担子,扯开嗓门直喊:“吃汤圆喽,大汤圆三个铜钿卖三个,小汤圆一个铜钿卖两个。”
商嵩义走过去,掏出几个碎银递予白发老翁。“大的来一碗。”
“请稍候。”老者接过钱,先舀一碗开水,再舀汤圆。“多送你一粒。”
接着又吃了一副芝麻酱烧饼,呼噜呼噜灌进一碗豆腐脑,才满足地摸摸挺胀的肚皮。
“平常在家鱼翅燕窝不吃,偏爱到这种地方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老奶奶边数落他,还边殷勤地替他拭去嘴角的油渍。
想不到他们都那么老了,感情还那么好。
“别有一番滋味嘛,板儿说是不是?”商嵩义笑眯眯地把老奶奶的手塞进手心,仔细牵着。
“哦,呃...”此刻说是与不是都不讨好耶。
“你别为难她,将来板儿嫁到咱们商家,吃的当然是山珍海味,穿的呢,就是绫罗绸缎,还有啊...总之,我要让她享受千金般的生活...”
老奶奶越说,板凳越觉得她和商辂的距离越遥远。他们是个什么样的人家,怎能让她过着如贵族般的富裕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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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人怎么也来了?”商辂尚未进门,守卫就已经告诉他屋里来了“大人物”。
在商家,最高指挥者商嵩义撇掉爱逛街赌小钱的老毛病,他总是如天神一般地存在着,没有人敢违拗他的命令,即使当了大官的商辂也不能享有特权。
“唔。”商嵩义摆足架了,又训了一缸子话,才慢条斯理地切入主题。“你预备什么时候到史家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