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交代过,府里任何人都不许打扰史姑娘修习功课,违者罚四十大板。”
难怪!这些天淑睛见到她就像见到洪水猛兽一样,避之唯恐不及,原来是商辂这恶人在暗地里破坏她的“人缘”,害她无聊得要死。
“这简单,你们靠边点,我自个儿跟自个儿玩总成了吧?”要是商辂敢打她,她保证跟他翻脸。
“可是...”小厮们真是进退两难。“万一...”
“不要怕,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大不了一走了之,回怡春院,继续当她的颓废帮帮主。
她踢毽子的工夫可是一把罩,不但踢得高,还会玩各式花样,忽前忽后,忽左忽右,看得小厮们眼花撩乱。
“好棒呀!”小厮忘情地鼓掌叫好,浑然忘了他家主子千叮咛万交代,绝不可以和板凳瞎搅和。
“厉害吧?”板凳越踢越得意,旋即整个人离地飞起,将毽子踢得半天高。
“史姑娘,不要太过去,那边是池塘,太危险了。”
“不要紧的啦。”她横切剖面,一脚“刷”地用力踢向池塘的另一端。“看好了,这招叫做‘横扫千军’。”
接着扑通一声,有人落水了。
“糟了,老夫人掉到荷花池去了,快来人呐!”不晓得几时跑来的丫环拉开嗓门大叫。
哪个是老夫人?谁的老夫人?她以前怎么从没见过?
管不了那许多了,眼下救人要紧。板凳惶急地冲过去,拨开乱哄哄的奴仆们,整个人趴在池畔上,伸出手使力地捞,总算把那个老婆婆给捞上岸来。
就在同时商辂也闻声赶了来。“奶奶,奶奶,你不要紧吧?来人,快请大夫。”
“不用了。”商老夫人披头散发,一手还紧紧地抓住板凳。“幸亏这...丫头机灵...力气也够大,才...让老婆子我...免遭灭顶。”
好险!她没注意到谁才是罪魁祸首。
“是你救了奶奶?”好极了,初次见面就建立大功一件,有助将来彼此和睦相处。
商辂投给她一记嘉赏的眼神,然板凳却一脸心虚地苦笑。
“其实我--”等等,那两个小厮拼命跟她使眼色是什么意思?了解了解,他们的意思是:能装糊涂便糊涂,有时善意地撒个无伤大雅的小谎,反而能收皆大欢喜之效,何乐而不为?横竖她也不是第一次昧着良心说话,这种事对她而言只是雕虫小技罢了。
“我也是刚好路过,听到有人落水,就奋不顾身地一心只想救人,完全没想到万一救人不成,反遭‘池鱼之殃’,这是一件多么愚不可及的事情。”
商老夫人愕然地鉴定她,基本上,她所说的内容十之八九她都听得懂,只有一小部分有些儿混饨。
“辂儿,她--”
“别理她,赶快回房换过衣裳,免得着凉。”商辂心想再不尽快把板凳“隔离”在他奶奶的视线以外,要不了半刻,她就把底全泄光了。
“好,我要这个丫头服侍我。”商老夫人对板凳的印象大好。“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待会我要好好酬谢她才行。”
“不用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胡涂--”
“是浮屠。”朽木!商辂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不过板凳却视若无睹。
“对对对。所以,你就大可不必泉涌以报啦。”这下总说对了吧?板凳端着黑白分明的大眼,偷瞄向商辂,见到的仍是一张愠怒的脸。又错了?
“嗳呀,你讲话真有趣,告诉奶奶你叫什么名字?”商老夫人平常遇见的都是些中规中矩,言行谨慎的儿孙辈,从没一个人像她这样说三句错两句,又都像无心之过,不禁觉得有趣极了。
“我叫板凳。”她照实回答。
“原来你就是史姑娘?”商老夫人边走边用她泥浆粘得仅剩的半只眼睛打量她。“长得挺标致的,你家里都还有些什么人?”
“奶奶,待会儿再问吧,您先到澡堂洗洗干净,换掉这身湿衣裳。对了,您怎么会突然跑来了?”商辂记得昨儿并没有接到任何通知呀。
“我们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你们?”商辂陡然觉得背脊有点冷,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顽童们忽地“重出江湖”,无喜必有忧。
“犯不着大惊小怪,我们只是出来松泛松泛筋骨,顺便打探一下你为官够不够贪赃枉法。”老夫人笑嘻嘻地,的确很像个老顽童。
“为官怎么可以贪赃枉法?奶奶,您别胡说了。”一个板凳已经够叫他头疼了,现在又一个专搞破坏的奶奶,商辂烦恼以后怕没好日子过了。
“天底下哪个做官的不是中饱私囊,尸位素餐,板凳你说是不是?”
抱歉哦,这两句成语都不认识我耶。
板凳尴尬地朝老夫人咧了咧嘴。“您说的对,您说什么都对。”
“听见没,人家板凳都比你孝顺。”老夫人道:“走,你陪奶奶洗澡去,咱们不要理这个食古不化的老石头。”
“不好吧,奶奶,我找丫环陪您去,她们至少手脚俐落些。”让她们两个凑在一起,就算没搞出惊天动地的事,也会把屋顶给掀了。
望着这一老一少的背影,商辂有股不祥的预感,那就是--他以后的日子可能不地太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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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和小孩一样都需要哄。商老夫人让板凳那三寸不烂之舌谄媚得天花乱坠之后,已经乖乖躺到床上,安心休息去了。
因祸乃人生第一幸事,除此之外她还一时“手痒”,将商老夫人挂在腰际,价值不菲的玉佩顺便摸回来当玩具。怪不得她连走在路上都忍不住开怀大笑。
咦!书房里怎么有声音,商辂没到衙门支吗?
这就有点扫兴了,他不出去准定又会叫一大堆古人的幽魂来纠缠她,害她活得越来越没乐趣。
算了,到东院转溜转溜。一旋身,惊然听见商辂一声暴喊,吓得她浑身毛发直竖。
板凳机灵地跃上屋檐,取下两片瓦片,附耳倾听。
“说,到底是谁害老夫人跌进池子里去的?”商辂沉肃着俊脸,目光碧幽幽地蓄满怒火。
眼前跪着泪流满面的淑睛,她一边抹泪,一边哽咽道:“当时奴婢陪着老夫人刚好走到荷花池畔,突然一个毽子飞过来--”
“谁踢的毽子?”大白天的在府邸嬉戏,还瞎了狗眼殃及他奶奶,简直罪无可赦。
“奴婢...不知道。”淑睛显然言不由衷。
“你当时不也在场,岂有不知之理?”商辂可不是那么容易让她打马虎眼的。
“奴婢确实没有看清楚...”说什么她也不能招出板凳,因为她平常非但没有半点架子,而且待她们就像自家姐妹一般,这种主子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
“不说?好,那我就把你转卖给城东的周员外当小星。”可恶的丫头,也不想想是谁供你吃住,才多久的时间居然被板凳收买去,得狠狠威吓威吓她。
“不,爷,你千万不能把我卖掉。”淑睛最是了解她主子,向来说一不二,从不让人打丁点折扣。事到如今她不和盘托出也不行了。“奴婢...招了便是。”
“说!”
惨惨惨,连三惨。板凳在屋顶上听得头皮发麻,两手发颤。一个惶然跳至院中,匆匆忙忙逃往后门,准备一走了之。但随后一想,商辂神通广大,武艺高强,她只怕躲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