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下子宁谧悄静,充满着奇诡的氛围。
李玄武不动声色,低声问道:“我送你的玉扳指呢?”
仇雁申没料到他有此一问,不禁怔愣。“应该放在……房里的某个地方吧。”坦白
说,他老早把这码子芝麻绿豆小事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哈哈哈……”李玄武不怒反笑。“众人都说你仇雁申目高于顶,果然,果然!”
笑了半天,他终于换上来一张比较正经且严肃的面容。“难怪尉杰犹能狐假虎威,连踢
你十二道馆。我很疑惑,你不干脆一刀毙了他,是念及旧情,或是顾及先皇?”凭仇雁
申的武功,绝不可能杀不了尉杰。
“先……先皇?”仇雁申这一惊非同小可。
“没错。”李玄武脸色倏变。“是前天夜里的事,我在武汉接获消息,正全速赶回
宫中,没想到途中得知你的讯息,你——”
仇雁申脸面煞白,眸中水雾朦胧,身子晃了两晃,跌入一旁的太师椅内。
“父皇如此待你,没想到你依然重情重义。”
“阁下果然——”仇雁申睇视着他,揣想他该是第几位皇子。宫中除了太子幼年即
被汉皇秘密送往华山习武,其他的他应该都认得。
“咱们心照不宣,嗯?”李玄武道。“本王即日返京,先皇突然驾崩,国事如麻,
你可愿随我回大内,助我一臂之力?”
“仇某仅区区一名庖丁——”
“明人面前何必说暗话?”看来他不先输诚,仇雁申是不肯跟他推心置腹的。“好
吧,实不相瞒,本王乃东宫太子李——”
“嘘!”仇雁申突然身形一闪,将李玄武拉至屏风后。
那李玄武身手亦是奇快无比,闪身之际已发出两枚银制飞镖,将躲藏在后院檐上的
歹徒击落廊下。
戚武雄和那两个侍卫闻声,匆忙赶到时,仇雁申和李玄武已先行制止了他们。
“是谁派你来的?”戚武雄厉声问。
“不必费事了。”仇雁申向歹徒道:“回去告诉尉杰,明晚戌时,我会赶赴天宁禅
院,叫他好生等着。”
“记着,带我的玉扳指去,以便不时之需。”李玄武笑得云淡风轻,迈出门槛的脚
步忽又蜇回,嘴上噙着一抹嘲弄。“人家好歹是堂堂振仪大将军,可别让他死得太难看,
有损朝廷颜面呐!”
宫闱内发生的事,完全在仇雁申的意料之外。
他一生的阴影,会就此尽除?
“后会有期,”李玄武饶富兴味的说。“你不来找我,我也会来找你,本王倒要看
看这位令你如此倾心狂恋的女人,究竟有啥魁力?”
“阁下不会意外的。”提及穆飞烟,他肃白的脸孔,才慢慢恢复了一点血色。
“希望你不是言过其实。”李玄武生性风流,拜倒在他皂靴下的美女多如过江之鲫,
他不相信那个叫穆飞烟的女杀手会比他的诸多红粉佳人还要令人心焉向往。
不过,能网住仇雁申这名一等一武将的心,的确非凡俗女子所能办到,她,到底有何
过人之处?
第九章
穆飞烟又一夜没睡,看着天边由青白而绯红,心中有无限凄怆正辗转。
已经到了“这一天”了,她手中拿着利剪,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把大红霞帔剪成
细细的流苏。
“小姐。”负责服侍并看守她的丫环紫莺由廊外走入。“将军吩咐,要您前往太极
殿礼佛,为您俩的婚事祈福。”
“噢。”穆飞烟讷讷地垂首,不置可否地任由摆布。
这桩婚姻如果真值得祝福,她又何必痛苦得心如死灰?她唇畔挂着一丝嘲讽。
太极殿辉煌庄严,腊烛依旧燃点着。
当中供奉着精心雕塑的观音妙相,两侧则为栩栩如生的十八罗汉相。
侍女们扶着穆飞烟走进大殿,但见望海观音神情优婉,红绿华盖,在微风中簌簌飘
动,普渡苦海众生。
她莫非也是身陷苦海的众生?眼前的十八罗汉,莫非也笑她多情自苦?那看门神、
讦酒、伏虎、降龙、沉思、钦敬、长眉、抱膝……慈威嬉笑,于她眼中,——尽是嘲弄。
侍女代她上香。“请小姐起个誓。”
“什么?”穆飞烟脸色一变。
“起誓,表明你对将军矢志不渝。”紫莺半是请求,半是威逼。
“我的誓——在心中。”穆飞烟切齿一咬。“不必起在神明面前。”
“既在心中,说给菩萨听不更好,言为心声,说呀!”紫莺不遗余力的催促。
“说呀!”侍女们也加人劝诱阵容。
“难道你不爱将军?”
穆飞烟冰冰冷冷的自口中吐出:“不爱。”
众侍女没想到她敢这么坦白,一时之间倒不知如何是好。
“你是他的未婚妻,而且马上就要成为他的——”
“住口!”穆飞烟可不是普通老百姓,什么样的场面她没见过?一名小小的待女就
敢在她跟前撒野?“我的事情几时轮到你来过问?”
“这是将军的命令,小姐,你就别为难我们了。”紫莺胆怯地跪在地上。
“我说过了,我不爱他!”在尉杰身上她再也找不到昔日那份令她倾心,执意相守
的气度和丰采;对他,她只有深深的不齿和无奈。
“小姐!”
“随她去!”尉杰不知何时由帘幕后冒了出来。
侍女一见到他,个个胆颤心惊,不知所措。
“她不过是一个弃妇,是我基于怜悯,才委屈求全,居然还拿乔?不识抬举!”他
的尊严受到打击,只好用不屑来武装自己。
穆飞烟冷笑着,嘴角逸出的嘲弄更浓。
“回去!没我的命令,不准她踏出房门一步。”
瞪视她的背影许久,尉杰才转身跨出大殿。
事已至此,他尚能挽回什么?
不!他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穆飞烟不肯给,他就用抢的!
* * *
这夜有风。
天上见不着星星,漆黑而空洞。风拂着必然会憔悴掉落的树叶,像一只预言的手。
在暗夜里,一盏青灯透过青格子照射着,远看如一朵模糊的雪莲,近看却是一栋粉
刷簇新的楼宇。
尉杰长袍马褂,端坐案前,静候仆人来报——
“禀将军,吉时已届。”
终于盼到了;这一天,他兴冲冲地赶至花厅。厅上宾客云集,锣鼓喧天。凤冠霞帔
的新娘子已等在左侧,他却显得心不在焉。
这些宾客十之八九都是他手底下的武将乔装改扮,只要有丁点异状,马上就会拔刀
护主,将“不速之客”格杀勿论。
可,等待的人呢?
戌时正,约定时刻已到。仇雁申向来重言诺,既然说了会到就必定不会爽约。
尉杰若无其事地瞟向众人,难道是他乔装改扮,混在众宾客和武将之中。
没来由地,他感到手脚冰冷。是因为仇雁申?
笑话!想他征战沙场无数回,虏获敌军上千人,岂会怕一名畏罪潜逃的罪人?
“吉日良辰,新郎倌和新娘子请就位……”
尉杰被动地移至穆飞烟身畔,才背过身子立即又转了回来,他必须确定没有人会在
他背后放冷箭。
“将军?”副将刘谦悄悄探出身子,他注意到尉杰的不对劲。“有事?”
“注意提高警觉,当心有宵小之辈蒙混入内。”很不可思议地,他的背脊竟然发冷,
而且直透脚底。
“请将军放心,属下已严格检查每一位应邀前来的贵宾,即便是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唔,还是小心为要。”尉杰没留意自己一副草木皆兵的样子有多突兀,仍不停的
东张西望。
“一拜高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