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察觉女儿紊乱的思绪,老福晋像早知道他会出现,热络地差人为他添碗备箸。“劳驾贝勒爷走这一趟,实在过意不去呢!”
翔韫温文地同老福晋请了安后才道:“福晋千万别这么说,腾铎一路风尘辛苦,我们哥儿俩好久没见,正巧利用今儿个,来个不醉不归。”
“正巧让你得了个便宜。”
聂云棠瞧见腾铎扬拳捶了他的肩头,可以看出两人私交甚笃。
顷刻之间,聂云棠感觉到众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莫可奈何地,她只得抬起头朝他甜笑道:“韫哥哥!”
“精神瞧来不错。”他淡笑以对,眸底却藏著她看不透的汹涌波涛。
打了马虎眼,聂云棠不愿再把心思放在翔韫身上,现下唯一能做的,只有拚命把食物往嘴边送。
老福晋定下手中的动作,呷了口茶,不经意地问道:“对了,你们一同面了圣,皇上如何发落那些叛党?”
腾铎的目光依旧清定,淡淡说道:“皇上还在酌量。”
叛党?聂云棠猛地回过神,陡然变色的错愕让身子虚晃了两下。大冷天的,她的手心因为志忑不安,居然沁出汗来。
这是几时发生的事,为何她没得到半点风声?
老福晋颔了颔首,关心起儿子的安危。“咱们家就剩你这一脉香火,无论如何自个儿要小心。”
他闻言一怔,随即坦然道:“额娘放心,这件事孩儿暂时还没有插手的余地。”
老福晋沉默片刻才摇头叹息道:“也是!这事咱们的确插不上手。”
听到这,聂云棠的心像灌了千斤重似的,虽然听得糊涂,却感觉得出话题里的怪异与沉重。
到底是谁被捉了?正当她暗自凝神,欲再捕捉更多讯息时,却不其然地与翔韫若有所思的幽阗眸光碰个正著。
她不由得一颤,连忙挪开视线。她不明白,为何翔韫今日的眼神黠灿得让她感到头皮发麻?
“玥儿妹妹,你又走神了。”
她恼怒的瞪著他,被他那难以言喻的眼神左右了思绪,心里愈想掩饰,这种感觉就愈强烈。
于是,管不住心口冒上的火,她微微抬高脚,“轻轻”踢了他一下。
“噢!”翔韫皱眉,疼得险些翻下椅榻。
“活该!”对著他发出口语般的嘲笑,聂云棠得意得很。
腾铎蹙眉,不解地瞥了两人一眼,刚毅的脸显现疑惑。
“没事,我同玥儿妹妹在玩游戏。”他含怨地说得咬牙切齿。
老福晋瞧两人挤眉弄眼的模样,笑著对翔韫道:“皇上虽然没说实,但也有七、八分意思。你们打小感情就好,能结姻缘,是修来的福分与缘分呐!”
“福晋放心,我会好好待玥儿妹妹的。”翔韫不知死活地应了话,语气还坚定得很。
在两人目光接触的一瞬间,聂云棠几乎可以瞧见他眼中一闪即逝的得意笑容。
她绝对相信,他是故意的!
偏偏这个现下,众人皆对她投以欣慰的眸光,纵使她心里别扭得很,表面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回以翔韫一抹甜笑。“韫哥哥说的是,将来,我也会好好对韫哥哥的!”
像是听出她语气里咬牙切齿的回应,翔韫朝她投以温文一笑,激得聂云棠只想掐死他。
为防她真的失控赏他几拳,翔韫不疾不徐地道:“我们的事不急,应该先说说腾铎和若水姑娘的亲事。”
就是、就是!她就是不明白怎么好好的,话题会一溜地,直接转到她和翔韫身上。
“大家没话聊,可别拿玥儿的事说起玩笑。”她嗔道,温婉含蓄的小脸上透著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瞧著两人的互动,腾铎抑下心头的疑惑,取笑道:“还没成亲就一个鼻孔出气,真成了亲,你们这对小夫妻不就蛮横得无天无理了。”
“大哥好好的,怎么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谁要嫁给他来著!”她嘟嚷著,心里矛盾至极。
翔韫听他这一说,不禁委屈地嘀咕著。“就说姑娘家的性子忽风忽雨……”
蓦地,笑声漫开,聂云棠打量著他映在琉璃灯光下的俊雅轮廓,竟有些心虚地偏过头避开他的眼神。
她终究有一天会离开这豫亲王府的。当她离开时,这也代表著腾玥格格的死期将至……
如果他接到腾玥格格死去的恶耗,他会有什么反应?
“傻孩子,今儿个怎么犯起羞来著?再说你和翔韫这亲事也不是说办就办,横竖也要拖到过年,甭操心呐!”
老福晋错把她的反应当作姑娘家的羞赧,正巧圆了她过度激动的模样。
“全是你们说,我说什么哩!”她垂敛下眉,暗暗想著,杂陈的思绪直在心头翻腾著。
这时屋内氛围转暖,众人又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著。
转眼已近戌时,老福晋倦得撑不住了,同他们交代了几句便令奴才送她回房。
而腾铎和翔韫不知怎地起了酒兴,两人颇有不醉不归的架势。她闷著,找了个借口便早早退了席。
离席前,她瞧见翔韫以著一种矛盾而悲伤的眼神,绝望而苍凉地默默瞅著她。
那眼神里,有著他不同于往日的情绪。
***
因为翔韫那眼神,让聂云棠心里的思潮起伏。
走走停停间,那理不出头绪的紊乱心思,让她觉得回“咏月苑”这一小段路,似乎走了好久。
她不懂,为何他会出现那样的眼神,让聂云棠的心异发紧揪。
“臭家伙!装什么忧郁?”
抬眸凝向黑夜苍穹中格外温润的月光,脚步遂转往腾铎的院落,却被突如其来一个拉扯给吓住了。
“啊!”在毫无防备下,聂云棠险些尖叫出声。
“嘘!是我。”
聂云棠的耳底落入那熟悉的低嗓,嗅到他身上淡薄的酒味,脑子里的思绪紊乱成团,教她不由得紧张起来。
她使劲地转了转身子,仰头不悦地打量著他忧郁的神情。“你做什么?席这么快就散了?”
不知翔韫杵在风里多久,他衣上结了一层薄薄寒霜,圈抱住她的双臂寒意颇重。
无视她懊恼的模样,翔韫牛头不对马嘴地开口。“腾铎已经回房了。”
脑子嗡嗡作响,她故作镇静地深深打量著他。“那……那又怎样?”
“我知道……”他在她耳边耳语,未尽的话语引人揣测的意味深长。
聂云棠疑惑地对上他向来柔和的眸光,无暇细思他话中的深意。
“你……到底想说什么?”与他对视许久,聂云棠长长吐出口气问。
翔韫冷冷一笑,嘴角勾出一抹讽刺,向来温和的眸光难得严峻。“你觉得我想告诉你什么?”
这一刻她才清楚意识到,究竟是她低估翔韫,又或者是翔韫比她更适合“千变”这称号?
感觉到怀里的娇躯,他该庆幸,他比腾铎早一步发现这个天大的秘密,只要在腾铎尚未起疑前,阻止这一切……事情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她回避著翔韫别具深意的注视,想装作毫不知情,可心却不由自主地乱了拍子。“我没心思同你打哑谜!”
她挣著,激动地想逃离他的束缚。
翔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沉然的语调仿佛极力压抑著内心的情绪。
“逃避没有用,你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他强迫她看著自己。
“你、你!”莫名地,她的心猛然加速跳了两下,隐约觉得捉住了他语气里的隐喻,却又不敢肯定。
蓦地心口一荡,他眸光锐利,语气沉重地迭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潜进王府的目的是什么?还有……腾玥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