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发觉他要抱着她走楼梯时,竞芳惊讶地瞪着他,接着开始笑起来。向让连瞪她的力气都没有。爬到二楼半时,他停下来喘口气。
“不要逞强喔,向日葵老师。不逞强才是勇敢的表现。”她拿昨天下午向让和小朋友分享的故事来揶揄他。
“王子要努力一点才能得到奖赏,等会儿你得给我一个大大的奖赏。”他喘着气说。
竞芳开心笑着,原本想自己下来走就好,但是看他如此卖力,她当然恭敬不如从命,乐得当一回娇弱的公主。
爬上顶楼,她合作地替他把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温室,整个顶楼被一排矮灌木丛围起来。
向让松手让她慢慢滑下来,脚一触到地,竞芳便不由自主地走进温室里。各种色彩缤纷的奇花异草像在欢迎她似地尽情展露美丽的姿态。
“好美……”被眼前景况惊呆的竞芳除了这两个字,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真的好美!”
她转头看着笑意盈盈、跟在她后面的向让,冲过去赏他一记响吻。
向让开心地笑着,他偏过头,竞芳大方地再亲他一下。
“这都是你一个人种的吗?”
“当初是我奶奶盖的,养花侍草是她最大的兴趣之一。小时候我只要伤心难过,就会一个人躲在这儿,觉得全世界都找不到我,其实我奶奶都晓得。这里就好像我的避风港一样,看着这些花草,闻着它们自然清新的香味,每次都能平抚我的情绪。”
听着向让描述,她似乎可以看见一个失去双亲的小男孩,独自躲在这些花草中悲伤难过,她的心缓缓地缩紧,眼眶渐渐刺疼。
她轻轻上前,温柔地拉着他的手,无言地给予安慰。
他握了握她的手,继续回忆。
“我奶奶病倒后,我再回到这座温室,发现许多植物都枯死了。从前我奶奶一天至少要巡三趟,确保温、湿度都在最佳状况。可是,自她身体不好之后,她连走上来的力气都没有,只好任其荒芜。
我当时才惊觉自己有多不孝,为了我的理想和工作,放她独自一人撑着幼稚园。其实,这里才是我的根、我最重视的地方。”
“所以,你放弃原来的工作,回来接手经营幼稚园。”竞芳推测道。
“是啊,当时很多朋友都说我疯了,一直劝我不要做傻事。奶奶其实不曾要我接管幼稚园,她甚至已经找到接手的人选,从没想过把这个责任套在我身上,可是......”
他的声音逸去,目光怜惜地打量四周的花草,眼中流露的珍爱不言而喻。
“你放不下。”她替他说完。“你无法看着奶奶的心血付诸流水,也放不下这座温室成为废墟。”
她说出他的心思,令向让微微惊讶,目光瞬时变得温柔。
“这些植物就像是我的家人,虽然奶奶不在了,可是我觉得她的灵魂还在,她始终在这儿,不曾离开。”
向让轻柔倾诉,让她有很深的感触。虽然他父母早逝,相依为命的奶奶也不在了,但他的心是满的、是喜悦的。
她想起自己的家,心猛地一痛。吞下苦涩,她抬起头看着他的侧睑。
“要接管一家幼稚园不简单吧?”
他望着她。“是啊,不过我越来越觉得教育真是百年大计,也深深明白奶奶为何坚持要开幼稚园。因为教育要从小扎根,小孩虽小,但在他们身上可以看见希望。”
向让静静地说着他对幼儿教育的观念、想法,他从门外汉一点一滴学习、实际体验,渐渐摸索出心得,建立幼儿教育的系统并应用在幼稚园上。为了充实新知,他不但自己经常出国考察国外幼儿教育的发展,也拨出经费让老师们多学习幼儿教育的新知。
他说这些话时,眼里进现炯炯有神的光采,一股温文儒雅、坚定自信的风采令人不禁怦然心动。
“你……很喜欢这份工作。”她说出自己的观察。
低垂的长睫毛掩住他的眼神,俊美的侧脸因为沉思而透出一股神秘气质,当他缓缓掀起睫毛,黑曜石般的瞳眸凝望着她时,竞芳觉得自己仿佛在瞬间被吸进他的灵魂深处。
他倏地对她绽开笑容,在那一秒间,她感觉某种尖锐物射进她的心,令她心跳紊乱,像在转眼间跑了百米一般。
“没错,我很喜欢这份工作。”他坚定道。“虽然是因为奶奶过世了,不得不接手,我也没有任何管理或相关工作经验,手忙脚乱不说,还常常帮倒忙,但大家都很包容我,包括小朋友们都真心地替我加油。这是一份很棒的工作。”
竞芳明确地感觉他真心喜爱自己的工作。尽管在世人眼里,一个大男人是不该甘于当个幼稚园老师而已——即使他是园长。
但她了解向让的抉择,虽然她不清楚他当初放弃什么样的工作,或是什么样的职位,回来接管幼稚园,不过他愿意不顾一切,将奶奶创立的幼稚园揽成自己的责任,全都是因为他对奶奶的爱。
她领悟到一件事,一旦向让爱上了、承诺了,就会是永远.
她不禁为这个事实感到颤抖。
他绝对不会像她生命中过去的那些男人一样,对诺言不屑一顾,总是轻易说出一堆保证,可是到头来没有一件事做到。就像张立宇,就像她从未谋面的父亲。
她不懂今天怎会一再想到这些不堪的回忆,或许是这个温室湿气太重,让人觉得胸口闷,或许是向让那深沉的情绪扰动了她,令她也不由得变得感伤。
她吐出闷在胸口的气,正打算问下午要带什么活动时,一阵紧急煞车声传来。两人对望一眼,好奇地走出温室,探头从女儿墙上往幼稚园门口望。
一辆红色保时捷跑车停在门口,一个穿着白色衬衫和白裤的高大身影踏出车外。竞芳不久就认出那个男人。
“他怎么会跑来这儿?”竞芳大惑不解。
“谁?”
她看了看向让,吐出张立宇的名字。
第九章
她忽然顿悟自己依赖他和信任他的程度,已经超出她从前交往过的每一任男朋友。
在她的生命中,她不曾付出这么深的信任,更不曾想过要依靠谁。
向让扬起眉毛看着张立宇不耐烦地按着楼下的门铃,不一会儿,值班老师出来开门。
清楚听到张立宇大呼小叫地要找她,一把火缓缓烧上来。
“他这么大吼大叫会把小朋友吵醒。”
竞芳迅速转身下楼,向让也随行在后。
一下楼,就见张立宇气焰嚣张地吼着值班老师。竞芳冲上前,杏眼圆睁地挡在值班老师前面。
“张立宇,你没事跑来这里大呼小叫什么?看清楚,这里不是你家,也不是公司,不是你可以随便撒野的地方。”
“你终于出现了,我还想你要躲多久,打电话给你也不接,惹了一堆麻烦就落跑,你以为你可以点了火就逃得远远的?”
张立宇的指责没一项是竞芳听得懂的,她只不过顺了他的心意离开公司而已,这样叫惹了一堆麻烦?什么又叫点了火就逃得远远的?这个张立宇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一样都听不懂。不过,我很清楚,你没权力跑到这里兴师问罪!”竞芳反击道。
“我没权力?我该死地有权力!你毁了我的人生、毁了我的婚姻、毁了我的前途,我比任何人都有权力向你要回一个公道。”张立宇气急败坏地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