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男孩的名字叫Wulu。”画面上放出一张张有关那个小男孩的照片,包含来求诊之时溃烂生虫的双手。“他是长子,有一个弟弟三个妹妹,有一天他双手溃烂的被送到我们医院来,我一给他检查,才知道他的手指没有一根是完好的。”
杨岭开始叙述那个孩子的故事。他们一家生活的小镇连年干旱,大多数的人活不下去了,去找别的地方生存,可他们一家贫苦,爸爸又是肢体残缺,所以到最后什么吃的也下剩的时候,他掰下自己手指的前段,只求能继续生存下去……
“在那样的地方这样的事并下少见,相较之下Wulu仍算是幸运的例子,至少……他还活着。”
她见到杨岭在节目中露出苦笑,那样的笑仿佛在苦痛的述说着自身的无能为力——毕竟,他是那个在第一线工作的人。
若连他也感到无可奈何,那又有谁能来诊救他们?
“后来我救回了他的手,可是救不回他失去的十个指节,结果他反而笑着告诉我,他玩剪刀石头布没问题。”
“……咦?”杨岭的声音在这一刻一分为二,一个在电视上,另一个……在现实中、她的身后。汪予睫瞠目结舌,手上遥控器因惊讶而掉到地上,按到了关机键,电视讯号倏然不见,眼前杨岭合而为一。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汪予睫的声音几乎从牙缝中挤出来。该死,她完全没有听到开门的声响!
“就在刚刚,我以为你睡了。”杨岭拇指比向大门,没有错过她脸上那一抹显而易见的作贼心虚。“怎样?节目录得还不错吧?”
“我……我只是刚好转到。”见杨岭大剌剌的坐在她身旁,她浑身一震,想移开,可杨岭在这一瞬握住她皓腕,炯然眼眸比电视上还要认真的紧盯着她。“干嘛,不是才看到一半?”
“我说了我没在看。”
可杨岭早已看透了她死要面子的伪装,他手没放开,咧嘴一笑,配合得霹雳快。“好,你没在看,那陪我看一下怎样?我需要有个第三者来告诉我拍出来的效果如何。”
……“哪个‘效’?”笑话的笑吗?
听出了汪予睫的弦外之音,杨岭一翻白眼。“都有OK?”他打开电视,刚刚消失的画面又回来,电视上的杨岭仍在侃侃而谈。
他指着电视中的自己道:“嘿,你知道吗?那一天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还要我穿西装打领带咧……拜托,我穿起西装来和黑社会老大差不多,他们怎不干脆多准备一副墨镜给我?”包准像得叫电视机前的小朋友哭都哭不出来。
“那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汪予睫放出冷箭,杨岭中招,实在痛得哭爹喊娘.算了,要从她口中得到什么良善的建议似乎是太奢求了,还好他早有心理准备。
“你上辈子一定是在战场上做伏兵的,就是躲在敌军背后射主将的那个……莫怪你这辈子箭术这么了得。”杨岭摸摸下巴,啧啧有声:“说,金蛙王是不是被你给射的?”
“啊?”那是什么东西来着?
见汪予睫当真露出一派不解的神情,这下杨岭也讶异了。“‘朱蒙’啊,最近流行的韩剧,你没在看?”当然不是每个人都爱韩剧,只是最近韩风盛行,他趁回台湾的这一个月闲来无事,着实看了不少。
只见汪予睫睑上黑线爬过,仿佛充满了一肚子的无力与无奈。“我不看电视。”
真的假的……“新闻咧?也不看?”点头。“真的闲到不行的时候也不看?”还是点头——只是这一次掺杂了不少的不耐烦。
现在的电视节目一点趣味都没有,新闻二十四小时报来报去,还不是相同的东西。她很少有闲暇的时候,但若真的很闲,她宁可看书,或是去研究病人的病历,也不愿浪费在那毫无意义的映像管上。
“喔。”杨岭煞有其事的喔了一声,接着摸摸下巴,笑开成一抹……很不怀好意的弧度。他道:“那我真是荣幸啊,让闲死也不肯看电视的汪医师‘刚好’转到我上的节目。”呼呼呼呼,上当了吧?
这一下汪予睫的脸一阵青一阵红,没料到自己会这么简单就被人套出话来。
她一阵尴尬,也一阵不爽,想直接回房,再不理会这个老爱掀她底的男人。可这一次,杨岭一样眼明手快的止住了她。
“好好好,歹势歹势,汪医师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介意小人的有口无心啊。”他搓手装起佞臣语调,汪予睫只觉他在嘲笑她,心情没好多少,这下更想走了。
感受到她是真的在抗拒,这下杨岭再装不了随便,他力道不重,可握住地柔荑的手却也未曾撼动分毫。“抱歉,我不闹你了,你有兴趣便留下来看吧,何必硬要装得无动于衷?”
“我没有装。”
见她已有恼火的迹象,杨岭摸摸头。好吧,山不转路转,他换一个说法:“oK,你没兴趣,但我想说,所以请你忍耐一下听我说好吗?”
汪予睫白他一眼。“那你何不打电话给张老师?”
“张老师?谁啊?我认识吗?我印象中并没有什么姓张的老师……喔,你说的该不会是解剖学的张老师吧?拜托,你要我找他?那个连出去吃个牛排都在找哪条纹路最适合下刀的张老师?饶了我吧……”
她才是那个想说饶了我吧的人好不好!这下汪予睫彻底无力了。“好,你说,我听。”她再没有任何放冷箭的力气。
纵然她是放冷箭的绝世高手,但遇上这个铜墙铁壁似的男人,她终究没辙。
倘若短时间的牺牲可以换来接下来的安宁,她很愿意牺牲,真的。
知道她肯听,这一下杨岭来劲了。“好,我想想从哪里开始比较好……你知道MSF吗?”
“……知道。” MSF,Medecins Sans Frontiers 的缩写,直译是“没有国界的医疗救援”,一般世人称之为无国界医生组织。
基本上,世界各地相似的医疗团体不少,像美国的Mercy Ship就是其一,不过她还是第一次实际接触到相关的工作人员。
而那个人还相当不可思议的和她同住了近一个月。
于是杨岭同她讲述起在担任MSF期间所发生的种种见闻,其中当然有快乐的,也有不快乐的。他甚至拿出照片开始讲解,其中包含了那间简陋到教汪予睫极感不可思议的手术室。
不知不觉,汪予睫本有的不耐烦没了,她开始认真倾听杨岭诉说的每字每句,那是一个她不曾见闻的世界,杨岭生动的叙述,将那个世界的所见听闻带到她面前。尽管嘴上和脸上表情死ㄍㄧㄙ着不承认,可她的目光却早已透露出她真正的心情。
而注意到汪予睫这般的目光,杨岭一笑,说得更是起劲,几乎是欲罢不能了。
“有一次我在南斯拉夫期间,有个患者先前受到台湾红十字会的援助,他知道我是台湾人,特地留了一包泡面送来给我……我还记得那是康师傅的,红烧牛肉面口味。在我这辈子所吃过的泡面中,就属那一包味道最特别。”
就这样,整问屋子内充满了杨岭滔滔不绝的声音和偶尔附和的“恩”一声,还有一只猫的喵喵叫。然后一个眨眼……不知何时,等到杨岭意识到的时候天已大亮,换窗外的麻雀接口吱吱喳喳吵个不停,而他和汪予睫……竟然说着说着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