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舒柏昀签下信用卡帐单,嘱咐服务人员把画送到她家,然后就打算离开会场。
范廷桦轻拉住舒柏昀的手臂,她愣了一下;他牢牢地握住她的手,眼神含着无限柔情,说:
「妳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我还有话要跟妳说。」
舒柏昀不想惹人注意,这里有太多他们医院的同事,她不动声色地甩开他的手,径自走到会场外走廊角落处。
站在走廊敞开的窗户前,舒柏昀凝视着范廷桦。
「你想说什么?」
「我离婚了。」
「我听说了。」
「我是为了妳离婚的,如果不是遇上妳,我不会……」范廷桦深情款款地说。
她低垂着眼,没有直视他盯住下放的视线,语气轻柔地说:
「我很遗憾。但这改变不了什么。」
「我想知道我哪一点比不上岑子黎。」高大挺拔的范廷桦碰触她纤细的肩,情绪激动地要她看着他。「我要妳告诉我答案,好让我死心。」
岑子黎刚坐上电梯到达宴会厅这层楼,他是受到举办厂商的邀请前来参加这场慈善义卖活动,参与这类活动不仅有助于公司的名声,还可以将捐款的钱拿来抵税,算是一举两得。
只是岑子黎没料到他只是到走廊透口气抽根烟,竟会听见自己的名字,更目睹舒柏昀和范廷桦在转角处谈话。
照理来说,岑子黎应该离开,可是他却又对他们谈话的内容好奇,于是选择不动声色站在原地。
舒柏昀看着范廷桦,眼神中有些许感伤,语气却极严肃──
「你很清楚,我们会分手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怎么会和岑子黎无关?我们才分手没多久,妳就和他订婚,时间太匆促了点,我不觉得妳会爱上像他那样的男人。」
自从在杂志上意外看到舒柏昀穿着订婚礼服的照片,范廷桦到现在还是无法接受她和岑子黎订婚的事实。
「我想妳一定是为了气我,怪我没对妳说实话。妳是不是为了赌气才和他订婚的?」范廷桦猜测。
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然而舒柏昀觉得自己没有向范廷桦解释的必要,更何况依照现在的情况,愈解释只会愈糟,她只想和范廷桦划开距离。
「不是。我不会拿订婚这种事开玩笑。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吗?我可以走了吗?」舒柏昀冷静地问。
「不,妳还没有回答,我哪一点比不上岑子黎?」范廷桦愈说愈激动,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轻蔑,「妳是看上他的财势吗?妳应该知道他赚的钱有多血腥,他的手段有多残酷!那些钱都是他践踏小公司小老板的资产,踩扁他人赚取暴利,搜刮原先不属于他的财物得来的,妳怎么会看上那种人!?」
「要怪就怪爱情不长眼睛。」舒柏昀挑衅地看着他,一脸的无动于衷。
「妳知道他的家世背景根本不像外界所说的那般。妳知道他是岑家的私生子吗?当年这新闻闹得很大。他母亲只是个陪酒小姐,他父亲则是个败家子,要不是他够冷血无情,心狠手辣,妳以为凭他的身世当得上岑氏企业的总裁吗?和他订婚,妳根本就是羊入虎口!」范廷桦愈说愈激动。
难怪她直觉岑子黎的个性非常怪异,却弄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劲。舒柏昀忆起许多和他用餐的情景。为什么他家族里的成员这么不喜欢他?还有那一幕在厨房撞见他大笑的画面,许多片段掠过脑海,解释了疑问,她这时才蓦然发现岑子黎也有着内心脆弱的一面。
凝视着她讶异得说不出话来的表情,范廷桦得意的笑起来。
「妳不知道他是私生子?他把妳骗得团团转。」
舒柏昀看着范廷桦脸上的笑容,语气平静地说:
「私生子又如何?至少他没有结了婚却故意隐瞒我。」
「妳还没有原谅我?我都为妳离婚了,妳要我怎样?」
「我想你一直没有搞清楚状况,范廷桦──」
她停顿下来,沉重叹气。即使已经分手,她仍不希望让两人关系变得太僵,然而继续牵扯下去只会让她和他更牵扯不清。这一刻,舒柏昀不得不实话实说:
「我没有爱你爱到这辈子非你不可的程度,我也没有爱你爱到可以不顾自己的良心,让爱情的欲望驾驭我的理智,超越内心道德衡量的标准,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你要听答案,我就老实说。比起你,我比较爱自己。」
这大概是范廷桦最不想听到的事实,他无话可说的愣在当场。
「我没有要你为我离婚,我的良心对得起我自己,你要为你自己的决定负责。」
「我没想到妳会这么残忍。」愣住许久,范廷桦只能挤出这一句话。
「我是。这才是我,你认识的舒柏昀。」
舒柏昀不想出口伤人,但还是伤了他。她撇开视线不再看他,隔了一会儿,范廷桦转身沉默离去。
舒柏昀独自站在窗前好一会儿。夏季的空气还是一样燠热难耐,对面街角招牌上的霓虹闪烁灿亮如天上星火,唱片行里流泻出音乐……但站在这里,她听不到那是什么音乐,不过,不管是德布西还是流行音乐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不后悔。舒柏昀为此有着些许感伤,却没有太过深刻的遗憾。
隔了好一会儿,站在不远处的岑子黎觉得舒柏昀的情绪应该平静了,这才寂静无声地走到她背后,叫了她一声。
第四章
他期望看见什么?当舒柏昀转身望向他,他是否以为自己会看到她眼角噙着泪水,一颗心因旧爱而伤痕累累?
至少,不是像现在这样的表情,就算受伤,她也把自己掩饰得很完美。岑子黎微蹙眉看着她维持冷静的表情。
「你怎么会在这里?」舒柏昀疑惑地问。
「我来抽烟。」岑子黎的烟还没抽,仍夹在手指之间。
「抽烟?」舒柏昀纳闷地看着他。「我是问你为什么会到饭店来?」
「妳不知道参加慈善活动捐款可以抵税吗?」岑子黎指了指会场的方向。「妳呢?妳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买画。侯歇的画。」
「他死了吗?」岑子黎看了一下义卖艺术品的清单,在很后面才找到侯歇的画作。
不懂他是什么意思,舒柏昀纳闷起来,抬眼严肃地看着他。
「托你的福,我想他应该活得很好。」
「我不买还活着的艺术家作品,妳应该知道他们死了之后作品才会真正值钱。」岑子黎的语气非常实际。
舒柏昀微挑着眉,她应该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就是这样的人不是吗?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一脸的疲累,一个晚上面对范廷桦已经够了,她不想再面对像岑子黎这样的男人。
「我说错了?」看着她过分沉默的表情,岑子黎问。
「没有,你没说错。我们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人。」
舒柏昀冷淡说完,退开一步,转身打算离去,岑子黎扯住她的手臂,忽然说:
「我很好奇。妳可以告诉我妳是怎样的女人,一个比较爱自己的女人?」
发现他眼神挑衅,流露一股耐人寻味的笑意,舒柏昀警戒地察看了下四周,抬眼盯着他。
「你偷听了我和范廷桦的谈话?」
岑子黎没有否认,甚至还带着一点理直气壮。
「我说了我只是来抽烟。」
「一般人应该会避开或是出个声音,至少不会站在一旁偷听。」舒柏昀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或许我不该对你有太高的道德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