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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页

 

  气氛僵窒,闷而紧绷。舒柏昀知道自己又惹恼了他,但她不认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要跟妳作朋友的意思。」岑子黎说,而她一直在挑战他的极限。

  「那就不要见面。」舒柏昀顽强地说,拉车门要下车。

  岑子黎拉住她的手臂,阻止她下车。

  「舒柏昀,妳说妳爱我,可是妳的爱在哪里?妳不能说爱我之后又逃走,还是妳的爱就这么薄弱?」

  舒柏昀盯着岑子黎的手,然后把视线移到他脸上,他的眼眸中充满痛苦,她知道他情绪快崩溃了,但她从头到尾也没有好过。

  「你知道男人结婚了没戴婚戒有多低级?你说你要结婚、你要生小孩,然后呢?你既空虚又不满足,想找其他女人来爱,你是自作自受,我宁愿孤单死去,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不要把我想成和范廷桦一样。我说过,妳从头到尾都没有了解过我。」岑子黎轻声叹气,望着她困惑的表情,解释:「妳被挟持的那天我正要去饭店结婚,妳流了那么多的血,把我的礼服都弄脏了,妳说,我怎么结婚?」

  「我……我不知道。」

  「在妳指控我的时候,妳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我一直担心妳会在我怀里死去,我怕得都快疯了,妳凭什么跟我说要做朋友?」

  岑子黎的眼角闪现泪光,但他强硬地绝不会让眼泪落下来,反而是舒柏昀眼眶盈满泪水,无法控制地流淌而下。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妳要什么我都会给妳,我会对妳一直让步,我再也受不了妳离开我。」岑子黎无奈地叹气,他从来没有这么彻底的退让过。「还有,我希望妳不要再怀疑──」

  瞬间,舒柏昀靠过去,以嘴堵住他剩余的话,给他一个深情而温柔的吻,然后在他的耳边说:

  「好,我相信你,全心全意。」

  舒柏昀眼底的迷惑早已消失,她靠在岑子黎怀中,感觉他紧密的拥抱,彷佛陷溺兀自旋转的风暴中,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体会那风看似狂野,却是如此轻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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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壁炉里的火已经熄了,才是十二月的第一天,石碇山上的风冷而潮寒。

  舒柏昀赤着脚踩在木头地板上,地板微带潮气,冰凉地钻进她的脚底,她揉揉惺忪的眼睛,推开毛玻璃窗,白色的窗帘随风扑拍着,像鸟即将展翅,而她也真的听到鸟在树林间的叫声。

  岑子黎早已起床,厚实的大床上空无一人,她不再因醒来见不到他而感到空虚,他的手表还在床头柜上,有一本原文书停格在昨夜看的那一页;烟熄了,威士忌的玻璃杯残留酒味,浴室的地板是潮湿的,显示他刚才冲过澡,脏衣服丢在藤编的篮子里,而卧室到处都是他的气味。

  重要的是,昨夜舒柏昀睡着前,曾要求岑子黎天亮后不要留下她一个人,而他安抚地对她说:「上次我离开是因为我无法控制地想得到妳,而妳却不断想挣脱我,最后被控制的却是我。但是这里是我家,我不会离开。这里是我每天夜里疲倦后会回来的地方。」

  她的大脑似乎还未理解他说的话就已迷糊地睡去。

  昨夜驱车前来,舒柏昀误以为这栋屋宇是民宿。晚餐时分,他们是在餐厅推开落地窗的阳台用餐,阳台外有一群枫香树,搓搓枫香叶会散发出香味。大概她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虚弱疲倦的感觉挥之不去,她甚至在上甜点之前就在沙发上累得打盹。

  舒柏昀记得,从窗口流泻出布拉姆斯的变奏曲,岑子黎吻她,劝她上床睡觉,她似乎是闭着眼睛走上二楼的楼梯,碰到枕头的瞬间便沉沉地入睡。

  半夜,一个风也似的梦惊醒了她。

  她梦到岑子黎是战士,而她不知道自己是谁,负伤赤着脚在森林中奔跑,无意间冲进荆棘蔓生的丛林里,敌人从四面八方疾驰追奔而来,飞剑如雨,马蹄声震耳欲聋,逼临至沼泽湖畔,她一直想办法要把自己变成一只两栖类,却不成功,反而跌入深深的湖底,染血的胸口在湖面开出一朵一朵艳红色的花,她窒息地沉入水中,宛如一颗笨重的石头。

  她在水底看见林傲军的尸体,他整张脸发胀似一块烂掉的面包,双眼肿凸,不甘心地瞪着她,让她惊骇莫名,吓得她急踢双腿,渴望能浮上湖面。

  岑子黎站在湖畔凝视着她,伸出手将浑身湿透的她拉上岸,她惊恐地瞪着他身着厚实的盔甲,脸上有着庄严的表情,他第一句话就说:「妳真是有够笨的。」

  舒柏昀清醒过来,棉被已经被她踢到床下,她以为整张床都是潮湿的,发现不是,她不觉松了一口气。岑子黎以怪异的眼神看着她。

  「妳作恶梦了吗?妳刚才一直在尖叫。」

  「对,我作了一个怪梦。」

  近几年,台湾心理学上很流行催眠后体会前世今生的轮回,舒柏昀不愿意承认前世今生这说法具有十足的可靠性,是因为那在科学上是没有具体根据的。她只愿意相信梦境里的画面具有某种诠释上的意义,那可能是生命的预兆埋藏在潜意识中,也可能是情绪在现实环境的压抑下寻求另一条出口。

  这个梦是有意义的。但,她不想轻易诠释,以坊间的说法指称他们可能在前世曾经相遇。

  「唉,我也不相信,就只是一个梦而已。」岑子黎听完后说。

  「我知道,但那不只是一个梦。」凭借着窗口稀微的月光,舒柏昀凝视着岑子黎。「你真的觉得我很笨吗?」

  「或许,我真的觉得妳有够笨。」岑子黎拨开她脸上的发丝,吻着她耳际旁的光滑肌肤。「因为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说爱我,妳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她又挖了一个陷阱让自己跳进去。这是一开始遇见他就已知道的事,潘朵拉被警告不可打开诸神赠与的盒子,但她还是打开了,不只好奇,她是本性叛逆。

  在此之前,舒柏昀不认为自己真的笨,直到她离开卧房踩着坚实的木制楼梯下到一楼,看见书房的走廊有一间小型画廊,里面全是岑子黎父亲画着他母亲的画作;书房里有一台老旧掉漆的山叶钢琴,整面墙从地板到挑高的天花板全都是书籍,有《M型社会》、《蓝海》、《世界是平的》等的商业书籍;古物图鉴,动、植物多样的图鉴,却也有莎士比亚、福尔摩斯全集,不要说她在医院借给他看的卜洛克小说了,这里早有全集,还有范达因和钱德勒的侦探小说,甚至是珍康萍执导的《钢琴师和她的情人》的琴谱……

  桃花心木的书桌,桌上的笔筒、钢笔、墨水……每一样东西看起来都像使用了很久,散发出一种怀旧而熟悉的气味。

  这一瞬间,舒柏昀终于明白岑子黎说这里是他家这句话的意义。

  而她对他一开始就欠缺了解,对他存有根深柢固的偏见,虽然偏见的原因他必须负大部分责任,他早已习于隐瞒自己真实的个性。

  然后,所有的疑惑与不解,这一瞬间终于豁然开朗,完全得到解答。

  听见户外响起一阵响亮的口哨声,她推开通往前院的大门,踩过三两个阶梯,她看见岑子黎正在树林里跟狗玩追球的游戏,后来她知道那只狗叫做费加洛,会不时过来脚边撒娇的狗是茱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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