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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页

 

  见他不愿多说,袁芷漪也懒得问,不过能被兽们欺凌成这副德行……

  “别惹它们,尤其是那两只。”她指的是虎与狮。“虽然它们为了这窝兽改吃素,可它们也不介意开荤一回。”从前就吃肉的,还会在意多吞个人吗?

  项丹青连忙颔首,袁芷漪则是自木箱中翻出药盒,轻轻揭开盒盖,食指抹超药膏要替他上药,小脸凑近想看清他伤势如何。

  蓦见她逐渐放大的容颜,昨晚那近在咫尺、月下娇容的回忆再度袭回脑中,项丹青脸一红,赶紧撇开脸朝右望,让她抹药的指尖扑了空。

  睨著他无法藏妥心事的红脸,袁芷漪略挑眉,随即把脸移到他眼前,但很快的他又把脸移到左边。

  她将脸移到哪,他就避到哪,两人这般左右左右半天,转脖子转到酸的袁芷漪陡然出手,快狠准地用两指掐住项丹青的下颚,将他的脸狠狠扳回面对自己。

  “你躲我?”她冷冷问道。

  “才才才……才没有咧。”结结巴巴,不会说谎的老实人。

  被她紧紧捏著下巴,项丹青没得躲,与她相对的那张脸愈涨愈红。

  “你若是敢再闪一次,我就扭歪你的脖子省事。”

  乍闻她这句要胁,项丹青涨红的脸色很快地被吓到发白,由于她模样实在太具神性,再加上前车之监,那说到做到的狠话说服他,仅能屈服“神威”之下,连连颔首。

  在寒若冰霜的目光锁定下,项丹青果真乖乖地任她上药,但他自始至终都垂著眸,就怕多望她一眼,昨晚那情不自禁的一幕又会重演。

  看著他的眼神有些冷,然而将药膏抹在他颊肤上的动作却是温柔至极。

  袁芷漪抚著他的伤,将药膏抹匀后,低低吐语:“你的伤好得也差不多了。”

  她的话令项丹青为之一怔,而后抬眼看著她。

  “不懂?”袁芷漪收拾药品,一面道:“我的意思是,你伤好得差不多,可以择个日子回家了。”

  回家。

  这两个字打得他心房一颤,听在耳里是既熟悉也陌生。

  这些日子他并不是没忆起家,然而比起西京,待在这地方似是天经地义,更从未兴起那种迫切回家的心思。

  若她一辈子都没提起,他是不是就会待在这里一辈子?

  项丹青失神地瞧著她将药盒收入木箱,她仍如以往的沉默寡言,然而此刻看在他眼底,却没由得来的令他心慌。

  “可、可我的脚走路还有些跛……”他拍拍膝盖。

  “再过几天你就能跑跑跳跳了。”

  “我的头今早还犯疼。”他戳著太阳穴。

  “那是因为你昨晚吹了整夜的冷风。”

  “我的脸受伤!”他急呼,指著脸上的虎爪痕。

  “刚才不是替你敷药了?”

  一连三句,全让袁芷漪反驳回来,盯著她垂颈整理木箱的侧颜,项丹青支支吾吾的,一时半刻也不知道找什么理由说。

  将最后一只药瓶也放入箱中,她合起箱盖,目光定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抬首与他相视。

  “丹青。”她徐声喊道。

  他为她第一次喊自己的名字而怔然。

  “你真的不想回家?”那双清澈乌眸直直看进他失魂的眼瞳里。

  他不想回家?

  不,他不是不想回家,他只是……

  怔望著她的眸子里,有太多太多不舍。

  凝视她的时间愈长,两道浓眉中皱起的沟壑也愈深,项丹青微眯两眼,总觉得看在眼里的丽容渐渐有些模糊,而脑海中的家园却益渐清晰。

  “……我得回去。”他语气沉重地道,“家里还有人等我,我必须回去。”

  将他那似挣扎束缚般的神态清楚看在眼里,袁芷漪先是沉默著,接著又问:“我以为你父母双亡。”

  “我父母去世很多年没错。”思即亡故双亲,即使是项丹青那张常带笑的脸庞,也会浮上淡淡哀伤。“不过我爹在生前曾收留一名老翁,他待我极好,就像爷爷般亲……他现在一定还在等我。”

  这是他非回去不可的原因。

  更何况项家只剩下他这个血脉,光宗耀祖、开枝散业的担子全压在他身上,他若不回西京,项家便注定绝后。

  那个家,有他得扛起的责任,是过世爹亲交付给他的职责。

  闻言,和他相视的双眸蓦然垂下。

  自窗外拂进一缕清风,带著杏香盈满这简陋木屋,回荡在他们的沉默之间。

  “我没有亲人。”

  她突然提起自己的身世,引来他微讶的目光。

  “我是名孤女,是一位爷爷收养我,将我带入杏林里,他授我医术,可在我八岁那年他就去世了。’

  她从来不提关于自己的事,就像她从不笑,在这副纤瘦身躯的背后,藏著难以道尽的扑朔迷离。

  然而这一刻听见她主动提起身世,让项丹青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的家有人等你。”她沉声道,搁在腿上的双手轻揪衣裙,神情略显伤感。“而我在这里,没人等我回去……”幽幽目光移回,与他眸光相视。“也没有人可以让我等。’

  春末的风,拂落杏花。

  一片寂寞的绿叶,悄悄地在光秃秃的枝桠上冒了出来。

  第三章

  就如袁芷漪所说,原先还有些跛的腿在两三天后果如常人般能跑能跳,又再过几天,不止双腿,甚至当初肩上遭胡刀砍出的伤口也将痊愈,一旦伤势复原愈多,距离他回西京的时间愈近。

  我在这里,没人等我回去……

  坐在屋前那张椅上,项丹青双手托腮,两眼虽然直视著前方,不过从他涣散的目光来看,也可猜出他的心思早飞得远远。

  坐在他身旁的不是那头猛虎,而是时常充当袁芷漪坐骑的棕狮,兴许是不习惯和其他兽们玩成一块,它便自动窝到前些日子遭兽群欺陵的项丹青身旁。

  望著前方在晒日翻滚的兽们,项丹青发怔的眼瞳闪烁著微光。

  “也许……’

  他的唇蠕动,低声沉吟,守在身旁的棕狮动动耳,随即瞟眼瞅向他。

  “也许,我懂你们为何会回来杏林了。”

  这杏林就像个世外仙居,在外头汲汲营营的人们自然遗忘了这里,然而也因隔绝于世外,这地方才让人格外的感到空寂。

  花开花落,她在这杏林里独自生活多年,以双眼作为杏花开落的见证,望著这杏林,不需语言,不需情感,在这沉静度日的光阴,她习惯形单影只,习惯沉默与冷淡,渐渐地,她心里有个部分也随著这遗世之居给隔绝了。

  她眼里透著淡淡的寂寞……

  禁不住心底郁闷,项丹青仿佛也感受到那份孤寂,他难以承受地伸出长臂将身旁的棕狮揽颈抱住,棕狮不动,似也懂得他的烦闷任他抱著。

  “你们知道袁姑娘寂寞,所以都回来了是吗?”沉闷低嗓,埋在棕狮蓬松的毛里,他几乎是将整张脸压入狮颈中。

  静静聆听他细碎耳语,棕狮不动,只是微垂首,偶尔发出浅浅低吟,温暖的气息呼出,令他发丝轻扬。

  分不清了。

  他分不清心头那阵阵撕扯的感觉,究竟是心怜她多年孤单,还是他连想像也难以承担的寂寞人生。

  那日晌午,他拥著狮颈低低呢喃著,心痛只有那头高傲的狮知晓。

  之后,又过了些天。

  春季即将结束,杏林里的落花愈来愈多,几乎快把杏林小道给埋没,那似是天然的粉红色软垫,踩在上头软绵绵的,像踩在云朵上的感觉。

  随著落英渐多,枝桠也换而长出绿叶,这片杏林不再是放眼望去一片红,现在还多了一丛丛绿,景致虽美,却没有从前那般吸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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