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牙保低声的道:「这两个底子硬,拦不住。不过程老爷尽管放心,我们会摆平的,绝对不会让你多花一分钱。」
程老爷点点头,哼了一声,不可一世的坐到他的专属雅座里,一迭声的吩咐人泡茶、送小菜。
纪蔷横了他一眼,轻声说:「作威作福的家伙。」
单奕月始终笑咪咪的看着她,因此她脸上那有些鄙夷和不满的神色,他都没漏看。
早在他要筹备南陵染坊与她一较高下之时,就已经把扬州城里做染坊生意的铺子都摸熟了。
他当然也知道程老爷为求发财,做生意是不择手段的。
程家人的恶形恶状和横行霸道,在扬州城是出了名的。程家在西,单府在东,两家一向有抗衡较劲的味道。而关于程大正要强娶纪蔷一事,他也辗转的听说了,知道他们因为恼羞成怒,而四处打压四季染坊甚至捣乱的事。
他想,该是想办法铲除程家这颗大毒瘤的时候了。
三个人各有不同心思,这时,梁记布行的梁老板也进来了,牙保们照惯例送上货品,详细的说了委托一方的条件。接着梁老板跟他们面对面讨论,最后林牙保送上笔墨纸,要有意思的染坊将价钱写了,让梁老板决定。
纪蔷考虑了一下,又仔细的在心里盘算着,要多少钱下标才能让这生意有赚头。过了一刻之后,她慎重的写下价钱。抬头一看,单奕月微皱着眉,正在翻看布匹,好一会才回座写了价钱。
林牙保收了每个人手中下标的纸之后递给梁老板,笑道:「一切就看你啦。」梁老板将三张折叠好的纸摊开,看了好一会才对纪蔷和单奕月道:「两位将价钱抬得太高,我恐怕吃不下来。」
纪蔷忿忿的看着他,「梁老板,你的货布粗糙,又一定要花罗绞撷,我们得多加一道工先软布才有办法上染料,这价钱已经很合理了。」有没有搞错呀?居然说她把价钱拾得太高?
十万疋她出一尺一百钱,他居然嫌贵?真是见鬼了!
要压低工钱也压得太离谱了吧?这笔生意要是少于一百钱,别说要赚,赔死都有可能。
他摇摇头。「虽然如此,但四季染坊依然要价太高。」
林牙保急切的拿起纸笔。「那么这笔生意是兴顺染坊接喽?来,我把契约起个草,就请梁、程两位老板过来吧。」
「等一下。」纪蔷不服气,「让我再看看货布。」或许布质没那么糟,她可以少了软布的手续,价钱自然就能再压低。
「不用看了。」单奕月把她一把拉住,「我看过了。」
「那是你看的。」她得再看一遍,她不相信程老爷会出低于一百钱的价。单奕月不管她,硬把她拉走。「没用的。」
「你干嘛!」到了牙行门外,纪蔷忿怒的挣开他的手,「别妨碍我行不行!」
「我在帮你,他们换过了。」刚刚林牙保接过他写好价的纸时,手一抬便迅速的调了包。
因此他相信送到梁老板手里的,已经不是她和他原本出的价钱。「什么?换过了?」她瞪大眼睛,惊讶的问:「你说下标纸?」太可恶了,她就觉得奇怪,梁老板也不是不会做生意的人,怎么会嫌她抬高价钱,原来如此!「没错。」
「真可恶,一定是程老头搞的鬼!」她回身想往里头冲,准备找人算账,单奕月连忙拦腰把她抱住。
「你干嘛!找他们理论?拆穿他们的伎俩?」傻丫头呀,在牙行里吵闹能讨得了好吗?这些人应当老早串通好,摆明是要坑梁老板的。她这样没凭没据的进去吵,只会被轰出来而已。
「放开我!」纪蔷气得脸都涨红了。「哪有人这样做生意的!真是卑鄙小人。快放开我!」
「不行!」见她挣扎得厉害,拼命的只想再冲进去,单奕月只好一把抓起她,把她扛在肩头。
「放我下来!你做什么?」她头朝下的给他扛着,着实难受,于是骂他道:「你跟他们一伙的!你为虎作伥,你不是好人!你跟他们同流合污……」
听她越骂越难听,单奕月忍不住开口威胁,「你再骂我就打你屁股喽。」
「你敢!」她虽然这么说,可是也不敢再骂,生怕他真的说到做到。要是真被他打了屁股,那这辈子她也不用抬头做人了,光是丢脸就丢死了。
「安静多了。」单奕月嘴角噙着一抹满意的微笑。
第七章
「太可恶了。」纪真将桌子一拍,忿声道:「真是小人行径,难怪人家说无奸不商。」
「你说什么?」坐在他身边的纪蔷不怎么高兴的看着他。什么无奸不商,难听死了,她可一点都不奸。
「没有、没有,我说的不是你,我指的是别人。」他话说得太快了,忘了面前有两个道地的「商人」。
「这儿也没有别人了,我不是的话,自然就有人是了。」纪蔷撇过头去,哼了一声。
纪真用手肘撞了撞单奕月,「喂,说你呢,奸商。」
「好,我是奸商。」他无奈的承认。纪蔷对他先前的举止非常的火大,连话都不直接跟他说了。
「我们先放下个人恩怨,一起对付兴顺,如何?」
纪蔷有些轻蔑的看了他一眼,「纪真,你跟那个人说,我跟他没有恩怨。程老爷那边我会对付,不用他费心了。」
「喔。」纪真将头转向另一边,「奕月,我老姐说……」
单奕月白了他一眼,顺手在他头上敲了个爆栗。「我听到了。」纪真还真的要转述呢!‘
他又不是聋子,怎么可能没听到纪蔷说了什么?
「纪蔷,你一个人对付不来的。况且对方相当狡猾,我们得想个万全之策再去动他。」此事得从长计议。
哼,她难道还怕程府那群狗东西吗?
「纪真。你跟他说,他是他,我是我,没有人跟他是‘我们’,他喜欢干嘛就干嘛去,不用把我也拖下水。「说完,她便骄傲的抬起下巴,起身径自扬长而去。
她打算直接去跟梁老板说,他这个亏吃得可不小,下次他得精明一点,别再让程老头占了便宜。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纪真摇了摇头。「怎么办?她完全无视于你的存在,她真的生气了。」
单奕月耸耸肩。「我也没有办法呀,我们就是合不来。」
「什么合不来!是你自己搞砸了吧?人家爱你爱得要命的时候,你要拿乔、要嫌人家麻烦。现在人家生气了,不爱了,你不想办法挽救,还说这种话?真是呆!」纪真简直不敢相信聪明如他,居然会这么蠢。
「别管婚事的事,你只要想,你喜不喜欢纪蔷?要不要纪蔷?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你也不用担心她不理你;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他同情的看着他,「我想你就惨了。」
听了他一番话,单奕月一动也不动的伫立在原地。
他到底喜不喜欢纪蔷?他到底要不要纪蔷?看来他真的得好好想一想了!
一阵笑声从四季染坊里传了出来,那声音有男有女,个个是笑得开怀,连路过的人也感染了愉悦的气氛,忍不住挂了个笑容在脸上。
院子里面,纪真正从染缸里拉出一条已染好黄色颜料,刚浸完冷水固定色泽的布,他手腕施劲甩甩,那布便在空中不断的转着圈圈,变成一根长棍的模样。
随着他的动作,布上多余的水被甩了出来,溅上染坊里男女工人的脸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