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一番话逗得老王爷心花怒放,「等昙花将谢未谢时,叫人采下来,煮盅冰糖昙花让全府里的人都喝喝。现在宫里流行吃进贡的樱桃,咱们还是尝尝传统的点心。」
「喜欢吃冰糖昙花,趁花开得盛大就可以采了。」万俟傲交代身後的卢总管,「让人去采昙花。」
「欵!」老王爷制止,「有花当赏直须赏,等花期将过再采吧!」
「那就等会儿。」万俟傲颔首。黑眸看的与老王爷不同,他直视入昙花亟欲隐藏的鄙陋根茎,「世间的美丽果然短暂而丑陋,昙花就是一例。」他有令人艳羡的样貌及身分,却像昙花一般短暂,且出身低下。
老王爷瞅了眼儿子俊逸的侧面,若无其事地说:「甭瞧它茎部盘虬扭曲,昙花可美似天仙哪!孩子,做人不能放不下过去,当昙花绽开时,没有人会追究它的根底丑怪,不是吗?」
没有人会追究吗?假的终究是假的,不是吗?
望向他了然的神情,万俟傲撇过脸,「您吃吧!我先回房休息去了。」
老王爷看著儿子仓皇离去的背影,无声叹息。
「老王爷,」卢总管不知所以的讷讷问著,「昙花可以采收了吗?」
老王爷掬出笑意,洞悉世情的眼里只有对儿子的深深怜惜。「再等等,让我好好赏花。」
「是。」卢总管候立一旁。
* * *
宁巧儿战战兢兢地登上船。听水秀说他回房去了。为什么呢?不舒服吗?压下心里重重疑虑,她心里对王爷的传唤有些担心,像羞於见公婆的丑媳妇儿。
她提揣著心、硬著头皮,低著头缓缓地沿著船边细步慢走。老王爷就站在十步之前,背著她的人影有几分令人望之生畏。
她庆幸船舱有挡著,他们不至於看出她的心慌。正想出声,只听见老王爷说:「可以开始采昙花了,小心,别遭虫蛇咬了。」
「老奴知道。」卢总管从另一侧下船,也没发现阴影里的她。
现在船上只剩她跟老王爷了。
要出声还是悄悄退下?宁巧儿犹豫著。老王爷专心注视著昙花,应该还没有要吃鱼吧!可惜了这烧尾鱼,已经过了熟度。
「往前一点、再往前一点,那里有两朵昙花开得正盛,先别采它。」老王爷指挥著园里众家丁,「那头还有几朵昙花再不采就谢绝了,昙花一谢,那香味就不复纯郁,当心哪!」
他激动地左比右指,忽然,有个物件从他腰际落下——
「唉呀!我的明珠缀饰掉下来了!」老王爷捡起,就著月光细细检查,「还好还好,莫摔坏了。」他喃喃自语,「亏得掉在船上,要是落在河里,可难捞找罗!」
明珠缀饰!?
虽然时间很短,但她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了,那串明珠缀饰与娘给她的一式一样!
为什么老王爷身上会有跟娘一样的缀饰?
宁巧儿什么都不能想!捣著嘴,无声地冲下船,愣愣地走回厨房。
第六章
五味——入情甘,疑情沁酸泛咸,忏情令人既苦且辛。
「巧儿,多亏你帮忙,王爷好久好久没有吃得这么尽兴了!」王厨子走进厨房便拉开嗓门说。没瞧见背对著他的巧儿脸上的异样,他勾著连厨子说:「我说老连,这下子你得心服口服了吧!我王厨子才是天下第一名厨!」哈哈哈——
连厨子给了他一拐子,「哼!少在那里揽功!谁不知道今儿个这些膳食全是巧儿做出来的,你得意个啥劲!」
「钦!这徒弟的荣耀,当然是师父的功劳呀!」王厨子揉揉肚子,不平的嚷嚷。
连厨子嗤之以鼻,「徒弟?哼!咱们认识大半辈子啦,我还摸不清你的菜路吗?今晚这些个菜式,没有一样有你的风格!说说你教了巧儿些什么?别在这大言不惭地半路认徒弟!」
王厨子脸上涨得通红,不知是酒意还是恼怒,他恨恨的瞪著连厨子,两人互不相让地对峙著。
见场面冷凝,宁巧儿压下心事,婉言劝说:「两位师傅别生气!你们都是天下第一名厨可好?」
「哼!」连厨子由鼻子里重重喷气。
「嗳!」王厨子拉著宁巧儿哇啦哇啦叫著,「你瞧瞧你瞧瞧,这家伙什么态度?分明足恼羞成怒、输不起!」
「我输不起?」连厨子气得胡子都飞得半天高,「我会输不起!?哼!要我对巧儿甘拜下风我肯,偏偏不相信她的厨技是你调教出来的!如果你能证明,那我叫你声爷爷都甘愿!」
「啊哈!」王厨子拍掌,「这话可是你说的?」他们从三十年前一起进入王府,就为了谁是第一而争执不休,後来老王爷出游,总带著老连随行,让他很没面子,要是能让老连甘拜下风、喊他一声「爷爷」,余愿足矣!
连厨子不客气的睐睨,「都知道你小气到家了,会肯挖出绝学授徒?哼!我才不信!」沉吟一下,「要是巧儿会做商芝肉,我就相信她是你的徒弟!」商芝肉的作法向来不外传,他就不相信老王会肯挖出这压箱底的独门绝活!
「两位师傅别斗气了,有话好好说!」宁巧儿软言劝著。
王厨子怒火冲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扯著嗓子吼:「老子今天就要你喊爷爷!」一把将宁巧儿拉到角落,叽叽喳喳著。
宁巧儿意会过来,讶异的喊出:「师傅!?」他居然说出商芝肉的秘诀!?
王厨子却不管她,迳自说:「我毫无保留地都教给你啦,去!给我争口气,让老连瞧瞧!」
宁巧儿愣愣的被他推到灶前,犹不敢相信真的学到了商芝肉的作法。
「老王!你得避著嫌,让巧儿自个儿料理出商芝肉,不能在旁边插手偷教!」
王厨子跟连厨子退到厨房门边,「避嫌就避嫌!老子今天非让你吓掉两颗眼珠子不可!」
连厨子也不肯示弱,「要是巧儿真能做出你王家独门口味的商芝肉,我喊你一声爷爷又何妨!」就赌老王会藏私,说什么也不相信他会毫无保留地把作法都告诉巧儿。
终於学到了商芝肉。宁巧儿回身望了望王厨子,他给她一记鼓励的眼神,深吸口气,宁巧儿强抑著心里满腔的疑问——对老王爷为何会拥有跟她一模一样的明珠缀饰的疑问——此时,她要专心圆梦。
* * *
宁巧儿先将带皮猪肉洗净,入水氽烫成六分熟。猪肉太热则易老,她仅记王厨子的叮咛。趁热,在猪皮上抹上当年的春蜜,春蜜香、冬蜜甜,要切记!接著调和薄醋,醋味浓则抢鲜,王厨子说。
起了油锅炸肉,这得看各人的本事,无法面授机宜的。王厨子伸长脖子仔细瞧,生怕在这当口毁了。
猪肉带著蜂蜜及醋水,下锅易爆,宁巧儿见油温够了,右手轻轻放下肉块,左手拿著盖子,一阵劈里啪啦,油花四溅,她却不动如山,宛如神圣无畏的女战士。
先前多次尝试,就是没想到肉皮上抹醋蜜哪!知道了这诀窍,接下来容易多了。
她右手握铲淋油,让肉块能均匀炸到,油温不宜过高,她俯身抽掉两根柴薪。
别动肉啊!会糊!王厨子揣著心低声叮咛,身旁的连厨子嘘他一声,「别吵!」
宁巧儿专心一致,杏眼凝视著锅中肉块,舀油淋下未沾到油的部分,待成微黄才翻面。肉块上的油温会在起锅後让微黄转为金黄,倘若这时贪心炸得黄透,起锅後就会过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