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徐某还要请教!」因震惊而跌坐在地上,脸色铁青的老头挣扎着站起来。
徐怏身为医官院的副使,早就听说邵仁杰的女儿在自家医馆张狂的打出了天下第一的称号,他预估不出一天那面旗子就会给人揭下,这京城里医学人才济济,随便一个太医局的学生就比她强数百倍,敢挂出天下第一还怕没人来踢馆吗?
姑娘就该在屋子里绣花、等嫁人,跟人家学什么医?就连她爹都不敢妄称天下第一,她倒是有点胆子。
对堂堂医官院的副使来说,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她的可笑行为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消遣和笑话,因此他一点都不把「天下第一大国手」这种自吹自擂的话放在眼里。
只是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一开始是太医局的学生上门讨教惨败下阵,跟着是医官院只侯、医学士、医官、尚药奉御,通通在「天下第一大国手」的绣旗下丧失了自信,有的吐血、有的卧病,事情的发展严重到他必须出面制止了。
徐怏想了一想,在学生的扶持之下出了一个问题,「有一妇人,常感咽喉如梗,咳之不出、咽之不下……」
话都还没说完,纳兰便抢着接口道:「你不用说了,我家小姐已经知道了,喔,小姐?」
「呃……」邵译嘉有些为难的点点头,硬着头皮细声细气的说:「如梅核之在喉,(南阳活人书)名之梅核气,病因与七情不畅、气血郁痰有关。(灵枢·邪气脏腑病形篇)有载,‘心脉大甚为喉营’因情志不畅,肝气郁结,循经上逆,结于咽喉或乘脾犯胃,运化失司,津液不得输布,凝结成痰结于咽喉。」
连忙翻阅医书的学生面色惨白,颤声道:「一、一字无误……」
徐快两眼瞪得大大的,踉跄的退了几步,「如何治?」
这几日来,众人翻遍了群书,想寻找最艰涩、最少见的病症来为难邵译嘉,要使她不得不因为出丑而自动拆去那面绣旗,谁知道她博览群书,似乎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百考不倒。
纳兰不慌不忙,气定神闲的说:「徐先生,要是再考不倒我家小姐,你老就请回吧。」别在这让人看笑话啦。
「我要是考不倒你家小姐……」徐怏眼中如要冒出火来,斩钉截铁的说:「老夫就辞官回家,也不出来丢这个脸了。」
「啊?先生不需要这样吧?」邵译嘉瞠大双眼。有那么严重吗?地只是想有个替人看病的机会,可不是存心要伤害这些大小医官的自尊心。
「哎,小姐。」纳兰抢道:「徐先生既然这么说,那就这么着。你快说说这梅核气怎么治,也好叫他死了这条心,别耽误其他人看病的时间。」
她生怕徐先生的哀兵之计奏效,因为小姐善良又心慈,搞不好会因为这样而放水,嘴下留情。但要是事关有没有看病的机会,小姐就会打起精神来专心对付,所以她才会故意这么说。
果然,邵译嘉忙道:「《金匮要略》有云:治疗宜疏肝解郁、行气散结,用半夏厚朴汤。肝郁不舒用逍遥散加减。」
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帮人看病,从小她就饱读医书,再冷僻的医书她都读过,而且本本过目不忘,阿爹常说她是一本会走路的综合医书。
念了一堆书,可是她从来没有帮人看过病,这是很遗憾的一件事。一来是因为阿爹不许,二来是没机会。
徐怏想到自己四十多年来孜孜不倦、勤读医书,好不容易才官至医官院的副使,没想到居然在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嘴下折了威风?
他越想越不甘愿,耳中听到学生的安慰也像是风凉话了。
「连副使大人都奈何不了她,更何况我们这些医官。」
另一个太医局的学生道:「惭愧、惭愧呀。」梅核气的疗法并不是难事,但一字无误照着书中所载背出,他就无法办到。
想到他们将太医局里所有的藏书都搬来考这姑娘,人家脸不红气不喘的回答,更加不用思索就能侃侃而论,怎叫他们不心虚、惭愧?
徐怏死死的瞪着邵译嘉,伸出微颤的手直指着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似乎是心中激动到了极点。
「纳兰,你看先生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不会有事吧?」邵译嘉看他神色有异,有些担心的低声问道。
「没事的啦,八成是惭愧。」纳兰洋洋得意的仰起下巴,「这些人平常自视太高啦,刚好给他个机会反省反省。」
「是这样吗?」邵译嘉有些烦恼的说:「我总觉得不大好。」听说前几天来的那些个老伯伯都给她气病了,也不知道要不要紧。
「有什么不好?」纳兰一笑,「你老嚷着老爷不让你碰病人,害你没机会学习,这下机会不是来了?现在全京城有谁不知道咱们邵家医有个女神医?」
像她这么聪明伶俐,想得出这种绝妙好计打响名声的聪明丫头,世上已经很罕见啦!
瞧瞧这几天来看热闹的人,都快把巷子给塞满啦。
「可是我不是要出名,我是想帮人看病呀。」邵译嘉轻轻的说:「你不是说咱们医馆名气一大,上门求诊的人就会多,我就可以一展长才?」
「没错呀。」纳兰笑眯眯的点点头,「连医官院的副使都栽在你的嘴下,这还不够风光吗?」
「可是来的人应该是病人,而不是这些医官。」她真气自己耳根子软,听了纳兰的话。」
阿爹不在,她还以为她当家看诊的机会来了,每天一早就到诊室坐着,等待病人上门来。
可是可能大家都知道阿爹不在家,所以根本没什么人上门求医,原以为打着「天下第一大国手」的招牌,可以吸引病人上门看病,没想到碍了医官院大小医官的眼。
这么多天了,她每天忙着应付这些人就够了,哪有时间帮人家看病?
「小姐,你也不想想,每个上门求诊的人,都要老爷看诊,原因当然是老爷名气大。
「现在你的名声大过了老爷,以后要你看病的人可多得有如过江之鲫呀。」
邵译嘉点了点头,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就不知道实际上能不能这么顺利。
真不明白为什么女孩子就不能进太医局学医?不能帮人看诊?
阿爹不肯教她,太医局又不收女学生,她只好自己看书学习、自立自强了。
成为一个妙手回春、救人无数的好大夫,一直是她这一生的志向,怎么能因为人们不相信女人能当好大夫就放弃?
「徐副使!您怎么啦?」一个惶急的声音响起,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糟啦!先生口眼歪斜,嘴角流涎,说不出话来,怕是面痈啦!」大伙连忙看向他,个个都是医学生或是医官,因此一看就知道徐怏斜眼歪嘴的病征是面痈。
看热闹的人登时鼓噪起来,大声道:「快请女神医救命!」说着一伙人便将徐快给架到太师椅上放好,一脸期待的准备看邵译嘉大显神技。
「啊?面痈?」邵译嘉说道:「若兼有内热、口渴、汗出是为表寒里热证,宜解表清里应用‘防风通圣散’。若无表里证面痈,多为风痰阻络,直抒风化痰,用‘牵正散’加减。」
「针刺对面痈疗效比较好……」
「邵姑娘,现在是请你救命治人,不是背书呀,麻烦你快点!」
说了一大堆也帮不了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