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整个皇宫里的人都有自己必须忙的事,就连心情很哀怨的后宫诸妃们,也得将朝服准备好,并好好盛妆打扮一番,在明日黄昏出席婚宴,向新进正妃、侧妃按着品级高低朝拜、或被朝拜。
而明日盛大典礼的主角、被万民瞩目仰望的皇帝本人,自然也不可能置身事外,独自清闲。
紫光帝今夜应该焚香净身,前往太庙祭拜天地与列祖列宗,必须静坐在宗庙里一整夜祝祷。每半个时辰祭上一片万代永昌香,得亲由皇帝本人自守着香炉,不能让香炉的火熄灭了——以此形式表示香火传承,绵延不绝,善尽婚姻的责任。
此刻应该在太庙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明夏宫、在明恩华的床上?明恩华对此虽有疑惑,但并很不想知道答案,所以她没有问。
如果她是个贤慧的皇后,或,以成为未来的贤慧皇后为终生奋斗目标,那么她就该从皇帝踏进她宫室的那一刻,穿上朝服、戴上妃冠,舍小情,顾大局,长跪在皇帝面前,苦口婆心劝谏皇帝速速回转太庙,切勿为了私情,而做出有违国家礼法的错事,让天下人诟病……但她不是皇后,也从不以当个被天下人称道的贤能皇后自许。
她只是个,爱上皇帝的女人。
她所做的一切,不管多忙多累多难,都是她付出爱情的方式。所以她不需要皇帝的感动,也不需要万民的称道,更不需要一顶后冠来印证她对国家、内廷的贡献——当然,如果后冠可以保证今生今世都能站在天澈身边,成为他最重视的那个女人的话,那她会争取。
「明日应是朕最后一次娶妻了。也好,省事……」欢爱过后的声音,低低哑哑,有一种缠粘的暧昧味道。
「……怎么说省事呢?她们都很美啊……」她轻轻说着,不让语气里夹带情绪。面孔隐在黑暗中,心情隐在话语里。
他低笑,气息故意拂在她面颊颈侧,痒得她直躲,却在他双臂的箝抱下,逃不开吋许。
「很美是吗?上回妳带两个孩子去参访蕴秀院时,每一个都见着了是吧?」
「是见着了,都很美丽。皇上不也见过了?上回千荷宴……」
「画着大浓妆,又站得那么远,虽美,却也分不清是怎么个美法。」
「您也不用分得清她们,光一个海姬公主,就足以倾国倾城了。」
「海姬公主确实是。」紫光帝同意。
「是啊……」她叹息。
「听说妳与她们在蕴秀院比试各种才艺,是吗?」
「……是的。而且臣妾无能,落败了。」再叹。皇帝老爷究竟还有什么事是不知道的呢?「幸而一旁的柳助教挺身而出,帮臣妾挽回一点脸面。」虽然紫光帝应该什么都知道了,可她还是说明了下。
「落败了?」他修长的手指滑到她下巴,轻轻将她侧着的小脸转向他,好让他印下一个吻。
她身子轻颤,承迎他的吻时,无法控制拥抱他渴望,于是依从心中渴求,伸出双手,紧搂住他腰,让两人的心可以贴近、更贴近,没有任何空隙。
「我的明夏宫如此万能,怎么会落败?妳是故意的吧?」他也搂紧她。
「没有的事,皇上。臣妾才艺确实远不能及……」两人抱得太紧,所以她开口说话时,两片樱唇不断在他唇上贴拂着,像是一种亲密的调情勾诱……
「妳啊……」紫光帝的欲意轻易被撩起,再度压下她,惩罚似的以唇在她脸蛋、身上狂放肆虐。
「啊……」她惊呼。
紫光帝突然想到她手臂上有伤,顿了一下,问:
「手疼吗?」
「不疼。已经大好了……」
她用力勾住他颈项,迎接他的狂野。紫光帝低低一笑,再无忌惮。
狂浪的情潮袭得明恩华娇喘连连,却没有闪躲。当她明白何谓情欲之后,也度过了青涩无措期之后,面对心爱男人的索欢,她总是全心投入,不感羞耻。
这人,是她深爱着的男人!他的心、他的身,她全都在意,她要完全给予,彻底占有!他来到她这儿,就是她的!只属于她一人的!
他索欢于她,又何尝不是她也在索欢于他?!
就算拥有的时间短暂到一刻也好,一个时辰也好,一天也好,哪管下一刻他走后,今生就不再来。但,现在,他是她的!她的!
她的热情对紫光帝而言是个惊喜,她从不以言语说出对他的爱恋倾心,但她的身体总是如此大胆迎合,让他知道自己确实也让她得到快乐。这种快乐是双方的,而不是只是男人索取、女人奉献,仿佛床笫之事就只是让男人发泄兽性,而女人就像献祭一样的只有牺牲忍耐,若是表现出一点点快乐,会被天打雷劈似的。
女人总是认为欢爱是为了达到一个神圣的目的——生孩子,为男人传香火。所以不可以表现出对情欲渴望着迷,生怕被冠上轻浮浪荡的字眼。
男人不会喜欢女人这样的,至少紫光帝不喜欢。这也是他几年来能一直公平而冷淡对待所有妻妾的原因。他觉得床事让他索然无味,跟谁欢好都一样。年少时还会因为贪图新鲜而喜新厌旧,但后来,女人是新是旧,都无甚差别了。
当床事成为一种责任与政治需要时,当起一个清心寡欲的勤政帝王,一点也不困难。
虽然身子再度火热交缠,但仍有一股气堵袭上紫光帝的胸口,让他心房又被揽得纷乱起来。这个女人,总是把他搅得很乱!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她对他太戒备了,总是客气、不讲真心话,也不抱怨委屈,就算是这么情动交缠的时刻,亦将心防守得滴水不漏。也许是不想为他添烦,但这又何尝不是对他的提防?
她怎么可以这么开放热情,又如此保守谨慎?!
她把他当国君谨慎着,所以不能对他完全放下戒心,即使是现在!
可以隐忍、可以强硬,有手腕有能力、有胆识有冷静,但这些特色在发挥时,都下在他预期内。她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她在意的究竟是什么?连当面的为难侮辱都下放在心上,是无视还是退让?
唉,他真是不懂她……
这样的烦躁,使得他有些后悔从太庙偷跑出来。
他承认来到明夏宫的动机算是不怀好意——起于想看看她对于自己的君王夫婿的新婚,是怎样的表情?身为目前后宫独宠的天之骄女,他的婚事,对她的打击应是最巨大的吧?
他以为她若不是表现得失魂落魄,就是表现出贤德妻子的宽容大度,但都不是。她先是惊于他的到来,后是温柔的服侍他更衣,在他抱住她时,温顺的让他为所欲为。什么也不问,全心投入与他的欢爱中,没有抱怨、没有劝诫,只让他感到她深深的依恋……
紫光帝确定这个谜样的女子是倾心于他的。
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愿意让他知道!
至于她不愿让他摸清的部分,他就只能陷在迷雾中,继续不分东南西北的迷路着。
当他发现自己已经花了太多目光注视她时,一种不妙的危机感让他无数次决定尽快杜绝掉对她的关注,却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对她,他已经欲罢不能了。
注视她的起因来自监视、控制、利用的必要,他当她是日后务必清除的政治障碍,不在于她有罪,而在于他必须完全掌权,所以明家不能再坐大,必须被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