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掌声齐扬,大狮丝毫不见疲态,依旧是雄赳赳、气昂昂地舞动全场,精铄的圆大黑眼随着犹劲的动作上下眨动,一路舞来,好像在跟宝座上的皇太后打招呼。
「娘娘,请赏赐。」一名太监捧来准备好的红包。
谈豆豆心情激荡,亲自拿了红包起身,往前走了一步,大狮亦来到阶下,舞狮人单膝跪下,昂起狮头,甩着狮尾,似乎十分兴奋地等待领赏。
「表演得真好。」谈豆豆笑逐颜开,将红包递进了大狮的血盆大口,「这个赏你……」
妈呀!有怪兽!她的笑语僵在喉咙里,从狮嘴看了进去,竟是看到了一双再熟悉不过的毒龙潭!
锣鼓喧天中,狮头点动,大眼晃眨,他在狮头里,也跟她眨眼。
端木骥!谈豆豆又想倒地不起了,不只惊讶于他有如此精湛的舞狮神技,更是震愣于堂堂的辅政王爷竟然亲自为她舞狮贺寿!
仅仅是惊奇而已吗?还是有比那鼓声更震撼心坎的悸动?!
她见到他额头涔涔落下的汗水,也感受到他悠沉的喘息,在深深的四目相对里,她有着一丝恍惚。她十八岁,年纪小,不值得大肆庆贺生日,若为了后宫排场也就罢了,根本毋需他特地下场娱乐她。
还是,非他娱她,只是他的随兴自娱?
但,是谁让她的心震动了?又是谁让她的心飞扬了?
锣鼓催促着,她的手搁在狮嘴上,久久竟是忘了送进去。
「臣谢恩。」端木骥压低声音,随即收敛眸光,伸手取下红包。
狮头跃起,再摇头摆尾地后退,俐落地打了一个滚,神气退场。
如雷掌声响起,谈豆豆晃悠悠地回到座位。
「是侍卫表演的?」管太后笑问道。
「是……」谈豆豆两手紧紧交握着,方才他匆促取下红包,不经意触到了她的手背,那烫热的指头直到此刻还烧灼着她的指头、她的心。
「娘娘,我也要祝寿!」顾小叶看了舞狮,心情跟所有大人们一样振奋欢喜,她抱着大桃子,跳了起来,张口就唱道:「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
「唱错了!这不是祝寿歌。」顾德道窘红了老脸,急忙拉回孙女。
「长命无绝衰,没错啊。」顾小叶不解地抬头看爷爷,娇声道;「小叶是祝贺娘娘长命百岁啊。」
「那个长命不是这个长命啦。」顾德道舌头打结。
「好吧。」顾小叶不气馁,再接再厉。「娘娘,那我打拳给妳看。」
但她手上仍抱着大桃子,一时不知往哪里摆,大眼滴溜溜一转,看到左侧坐着的一个哥哥也捧着一颗大桃子,于是立刻扔了过去。
「大哥哥,你帮我拿住,不可以弄丢喔。」
「孙女啊……」顾德道差点口吐白沫,她敢砸皇上?
「好。」端木融伸手接住桃子,笑容可掬,不以为忤。
「喝!」顾小叶双手得了空,立刻娇喝一声,打起拳脚。
别看她小小年纪,小小个头,出拳却是有模有样,虎虎生风,且是成套的武打招数,看得出是自幼习武的扎实底子。
「娘娘,这女娃儿跟妳很像呢,挺活泼的。」管太后笑看道。
「嗯。」谈豆豆亦是微笑点头,眼里看到一个飞跳的小人儿,心思却让那阕曲儿给缠绕了。
接下来该怎么唱呢?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不。她仍是紧绞着烫热的指头,不必等到山崩地裂、海枯石烂、天象改变的那天,只消一道宫墙,此生即与君绝。
唉!唉!唉!她到底在想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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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的中秋和寿宴过后,天气渐凉,火烧般的心也渐渐冷了。
「娘娘,朕中计了!」那天阿融大呼小叫的。「妳别谢朕,贺寿是王兄的主意,他故意唬人,让朕捉摸他的心思,就是不明说罢了。」
谈豆豆抿唇而笑,阿融是越来越聪明了。
原来,端木骅那一阵子老是腰酸背痛,无心教他武功,他这才发现那只狮子尾巴是二哥,再旁敲侧击到卖力演出的狮子头,答案就出来了。
她瞇起眼睛,笑出了水光。那两位老是效犬马之劳的可怜弟弟追于淫威,不得不努力排演舞狮击鼓时,不知是否连她也一起怨了下去哦?
嗳,他是如此用心为她过生日呀……
「娘娘啊,妳不要老是笑!」尖锐的叫声打断了她的恍思。「妳得为我作主啊!」
她们刚才在吵什么?谈豆豆收回心神,望向座下的贤妃和淑妃,完全没有听进去她们的争论,只能就事件本身答复。
她摆出庄重的神情。「十公主是在先帝时候出嫁,嫁妆依的是那时所订下的数目。如今本宫重新制订嫁妆例银,就请十九公主依现行的规定吧。」
「我不要!」贤妃不服气。「凭什么我的十九公主比不过她的十公主?!整整短少了五百两银子耶!我的面子挂不住。」
「请贤妃体谅后宫用度。」谈豆豆沉住气道:「尚宫局能拨出来的银子就是这些,不可能再多了。」
淑妃冷笑道:「贤妃,我说妳就别吵了,咱皇太后都说清楚了。」
贤妃不甘示弱。「哟,我都没说妳苛扣宫女饷银,拿去买珍珠磨粉敷脸了,妳有什么立场说我?!」
淑妃变色道:「今天是妳拉着我来讨嫁妆,怎么血口喷人了?无凭无据的胡乱造谣,我立刻请娘娘主持公道!」
贤妃继续攻击。「还有呢!听说妳的十驸马在外头到处骗吃骗喝,商家敢怒不敢言。娘娘啊,妳说十驸马该不该罚呀?」
淑妃以牙还牙。「哼!妳的十九驸马又高明到哪里去?还没跟公主成亲,就打着驸马招牌跟地方官府要钱。妳当初是怎么挑的好女婿啊,莫不是眼睛给牛屎糊住了,要不要我送妳一瓶明目粉呀!」
「我倒想送一把刀割了妳这张烂嘴……」
「别吵了!」谈豆豆大声喊道。
剑拔弩张的两个女人张嘴瞪眼,气焰还是旺盛得可以烧起两把大火。
「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泼妇骂街?!」谈豆豆厉声斥责。「如果十驸马、十九驸马的行为查明属实,本宫会请皇帝下旨削爵,绝不容许有人假皇室之名破坏我天朝的声粤了」
「不行啊……」贤妃淑妃倒慌了,没想到吵架吵到泄底了。
「再吵就砍了妳们的宫中用度。」
「哼!」贤妃和淑妃面面相觎,生起同仇敌忾之心,一致面向皇太后。「妳当太后就了不起了呀!以前看妳年纪小,还懂得谦虚,说话细声细气的,我也不跟妳计较,现在是怎样?以为是天下第一的女人了啊?眼睛长到头顶上,眼里没我们这些老姐姐了!」
淑妃也加把劲。「她凭什么跟我们称姐妹?她连先帝的龙床边儿都没摸上呢。当初是平王爷看她年幼无知,拿来当幌子的,想不到就让她从皇后一路蒙到了皇太后。老天啊,祢真是不公平!」
「算了,她爱住宁寿宫就给她住了呗,咱们也活不过一二十年了,好歹有女儿女婿孙子一家热闹,强过那个没儿没女的皇太后。」
「呵呵呵,接下来几十年有得她守了。唉,真想念咱们跟先帝三十年的恩爱日子,那时贤妃妳跳舞我弹琴,先帝敲筷子……」
说到最后,原是势不两立的两个吵架女人干脆手挽着手,一声道别也不说,便相亲相爱地离开了宁寿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