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被说中心病,也不答言,“咳”地一声抽了袖子便走,一连数日再不到上房去睡,夜里只住在内书房,却每日叫了不同的侍女去陪。睿亲王妃渐渐悔上来,打发乌兰去叫了几次,只是叫不回。到后来,索性乌兰也不回来了——被多尔衮留下陪宿。王妃气得无法,又不好发作,再想想有乌兰陪着,总好过别的丫头陪,只得认命。隔了几天,便嚷起胃气痛来,正好以此为由不再往外走动。便是宫里再来传召,也以托病故婉辞。多尔衮听说了,这才转怒为喜,又重新回到上房里来。自此,睿亲王妃的性格儿更被磨得一丝棱角也无,凡丈夫大小事由,一概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多尔衮和绮蕾结成了新的复仇联盟。
这两个生死敌人,他曾经差点一箭要了她的命的,可是现在,他们成了盟友。他看着她的脸色一天天红润起来,身体一天天健壮起来,就好像看到自己的作品一天天完美,看到自己的志愿一天天实现,他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私有品,她的命是他差点要了去的,也是他好不容易抢回来的,她因为他而死,又因他死而复生,是他的作品,他的武器,他的盟友。她是他的,是他的!
生平第一次,他向别人清楚地剖述了自己,剖述了六年前那段血海深仇,也剖述了六年里自己的满腔郁恨。这些话,是他连对阿济格和多铎也没有说过的,他怕他们不够坚强谨慎,会不小心泄露了自己的秘密。可是他却对绮蕾说了,他觉得她是值得信赖的,不仅仅因为她曾经刺杀皇太极,更因为自己差点杀死了她而如今又救活了她,她的生命已经与他紧紧联结在一起,成为他的一部分了。他就像信任自己那样信任着她,把她当成另一个自己尽情地倾诉着。那样深的仇那样强的恨一旦宣泄出来,直如黄河决堤一样,再也无所顾忌。
而自始至终,绮蕾都在沉默地倾听着,她的身体已经休息好了,该是替他效命的时候了。但是在送她进宫前,他又改了主意。他敢保皇太极还像第一次见到她那样想要她吗?就算他想要她,敢保他会信任她吗?她曾经刺杀过他,他不会不设防的,不可能允许她带着武器接近他的身边;如果她不能在第一夜得手,那么敢保她一定还有第二次机会吗?敢保她在失去他的恩宠之前可以找到恰当时机刺杀成功吗?皇太极有太多的妃子,而且喜新厌旧,如果他在得到绮蕾之后很快厌倦了她,那又怎么办呢?自己岂非功亏一篑?
多尔衮是经历过父亲朝令夕改的那一套的,他知道男人的恩宠根本靠不住,母亲前一夜还是父亲的枕边最爱,后一天就成了帐外弃妇,取她的位置而代之的,是小福晋。
第15节 多尔衮和绮蕾结成同盟(3)
绮蕾无疑是个美丽的女子,可是对于男人而言,美丽就像财富,得到了就是得到了,收藏便是最好的珍惜,不一定要时时握在手里。一个人的财富太多了,他会将它们锁进仓库;一个人的女人太多,就会把他们冷落在后宫,不论她是不是最美丽的,他都不会时时刻刻陪着她伴着她。
于是多尔衮向绮蕾说出他新的计划:“我们必须推迟你进宫的时间,也就是说,推迟报复行动。”
绮蕾看着他,用眼睛发出疑问。多尔衮解释:“福晋前不久进过宫,她说大妃哲哲和庄妃仔细地盘问过她有关你的事情。她们对你的进宫,早就设了防了。她们知道你的伤好了,这几天一定在想方设法对付你,这个时候进宫,不是撞到箭头上去?所以,非得推一推,有了必胜把握才行动。一则稳妥些,二则也松松宫里人的心,等她们的心劲儿泄了,咱们再突然袭击,不然,一旦倒下来,就很难翻身了。”
怎么才算有了必胜把握呢?绮蕾知道多尔衮必有下文,仍然以眼睛静静地询问。
多尔衮略略迟疑,说:“我们得请一个老师,一个,特殊的老师。”
不能期望绮蕾在一开始就得手杀死皇太极,因为皇太极也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就是他不防她,他的谋臣们也会替他防着她。后宫里的眼睛太多了,绮蕾的任务说不定要等个三年五载才能得手。所以,只有设法长期得到皇太极的恩宠,才可以制造更多的机会。但是,怎样才能保证绮蕾会成为皇太极的最爱呢?
他想起皇太极为了他日问鼎中原,实现一统天下的野心,而特意为宫里诸妃请了汉人老师教授她们各种汉宫礼仪,甚至收纳了许多流浪太监来完善后宫秩序的举措来,他不是也可以替绮蕾找一位教授内功媚术的老师,来指导她怎样做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吗?
那么谁才是天下最了解献媚男人这道功夫的行家呢?
只有一种人:老鸨。
冯妈妈进府那天,是个大雪天。
雪粒儿是从半夜里下起来的,直到第二天下午还没有放晴,扬扬洒洒的,把整个睿亲王府装点得冰宫银苑一般。乌兰因见睿亲王妃百般无聊,便想找点什么由头让她散散心,撺掇着说:“都说瑞雪兆丰年,是好兆头呢。难得这会儿雪停了,想后花园那几株梅花衬了这雪,正该开得好看,王妃不出去走走,踏踏雪,求个健康?”
王妃大喜,兴头头地妆扮了,让乌兰将几样点心装了食盒,说:“我去后花园,便不能不去看看绮蕾——没有过门不入的理儿。不好空手,几样点心也是个心意。”因让乌兰扶着,摇摇摆摆地往后花园行来。
不料,刚走到垂花门处,已经有侍卫拦着,传出话来:“王爷有贵客,传令谁也不许进后花园。”
“又有贵客?”王妃纳闷,“怎么我一点风儿也没听说。”
“我们也不清楚,王妃有话,只管问王爷。”
“放肆!”乌兰板了脸,“你好大胆子,怎么敢用这种口气跟王妃说话?”
这种时候就看出乌兰的好来了,王妃已经是气得发抖,但侍卫不是家奴,她既不能把他怎么着,又碍着身份不便吵架,所以这摆威风扮黑脸的戏,便只得交由乌兰代做了。往常,每每乌兰板了脸断喝一声“放肆”,对面的人一定会吓得跪地磕头,告罪求饶。然而此刻,侍卫们跪倒是跪了,口气却硬得很,仍坚持着:“王妃恕罪。小的只是奉命办事,请王妃不要为难小的。王妃还是请回吧。”
睿亲王妃无奈,抢过乌兰手中的点心提盒,重重摔在地上,又踩踏两脚,这才气呼呼转身走了。乌兰随后跟着,一路苦劝:“王爷既说贵客,又特意安排在后花园接待,那自然是同绮蕾有关。八成儿就是宫里来的。王爷不让您见,也是不愿让您卷进是非里来,体恤您的意思……”
乌兰果然聪明,可是也只猜对了一半——王爷的贵客的确与绮蕾有关,却不是从宫里来的,而是来自南京秦淮河畔,乃是江南最红的妓院里最有经验的老鸨冯妈妈,由多尔衮的心腹侍卫多克成不惜万金秘密请来。除王爷,多克成,绮蕾三人外,没有半丝风儿外泄,就连冯妈妈自己,也只知道客人花重金请自己是要调教一个女子做献礼——这种事情在达官贵人家里并不罕见,那时有钱人买官,最常用的方法就是送个女人给上司——她可不知道,这被调教的学生,会是未来的大清皇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