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心理医生会给客人提供锦囊妙计吗?”
“会有建议——建议你给自己定一个方案。你不是天天给杂志做策划吗?给自己的婚姻策划一次,好好安排两天的节目,找回初恋的感觉,看看你对他到底还有没有爱情?”
可意的工作狂立即发作:“这个主意不错,不如下期策划主题就叫做《找回初恋》,请三至四对夫妻,由杂志社安排一整天的活动,设计一些固定场景,比如在颐和园来一出‘游园惊梦’、在陶吧里来个‘人鬼情未了’、最后再来个‘真心对对碰’,一路跟踪拍摄采访,记录下整个过程中的点点滴滴,测试他们的默契度、和谐度,然后请你这位心理专家点评婚姻的内伤与疗治方法,倒是挺有现场感的。”
陆雨忍不住笑了:“可意,如果你经营自己的婚姻,有你对工作一半的敬业精神就好。”
“悲哀的是,从上次的网络事件后,我对工作的热爱已经不如从前了。”可意的情绪又低落下来,“我终于知道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期刊圈就像大观园,每个人都在表演,你不参加演出都不行,因为想演出的人仍会把你当成活道具。尤三姐说的好,‘保得了清白之身,保不了清白之名’。我真是有些厌倦了,好想辞职回家,退出这个江湖,干干净净过自己的日子。”
“咪儿退出影坛,也还是会被狗仔队追拍。只要活着,又想活得好,谁又不是在江湖中打滚呢?”
“人人都想退出江湖,我就是不知道,他们退去了哪里?从前的人还有个挂冠归农,我们呢?连块地都没有,归什么农啊?归于婚姻?归于家庭?指望钱老师养我?这辈子只怕没有这个命。真羡慕从前的女人,‘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现在的女人越来越没身价儿了,嫁了人,只会活得更辛苦,因为还要担心另一个人的死活。”
“可意,你这段时间好像特别容易感慨,这不像你。”陆雨有点担心,“每个人都有情绪低潮期,心理学上管这叫做‘黑洞’,形容人们想躲入洞里闭关静休的感觉。不过,你不能再放任这种消极情绪一直颓废下去了,有了问题总得面对,还得想办法积极地去解决。不然,就太不像你了。”
“我会的。我明天就和钱老师‘游园惊梦’、‘人鬼情未了’去。”可意很想问问陆雨,你一直关心着别人的心境情绪,夫妻恩爱,你自己呢?你的心扉,又向什么人打开?独居的你,纵然风流韵事不断,可是那些过眼烟云的情爱走得进你的心吗?也许这便是陆雨修心理学的原因,可是心理医生的心理问题,又向谁求助呢?然而话到嘴边,她问的却只是貌似玩笑的一句:“最近有艳遇吗?”
“有。不过不是艳遇,是遭遇。是你认识的人。”
“谁?”
“你老板古建波。”
“什么?”可意大为意外,“古建波追求你?你怎么一直没告诉我?”
“从上次在北京吃过一顿饭后,他就一直给我打电话,发短信。最多的一次,一天里发了几十条。本来以为只要不理他,很快也就没事了,他毕竟是你老板,说多了怕惹是非。可是他前天追到大连来了,还说不追到我决不罢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天哪,难怪古建波好几天没来杂志社,也不打电话。原来他在大连。”可意连连惊呼,却也觉得好笑,“你也有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吗?你没跟他说过你已经结婚了吗?”
“当然说过。”说到自己的婚姻,陆雨仍然不愿多谈,简单地说,“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我不喜欢他,他还能强迫我不成?明天我们还要见面,我决定和他一次谈清楚。反正,我也正有事要问他呢,以前不好意思逼得太尽,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说得这么严重。是什么事啊?”可意隐隐不安,“陆雨,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以后会跟你说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当然。”可意到底忍不住问出口,“陆雨,你好像有很多秘密。我不是想打探隐私,但是朋友本来就是用来倾诉心事的,可是你从来不肯说出自己的烦恼。”
“如果说出来于事无补,就不如不说。我自己明白自己,倾诉对我没有帮助。”陆雨再次说,“可意,有一天事情解决了,我会告诉你的。”
可意更加不安了,可是,也惟有缄默。
4、
虽然已经是冬天,然而颐和园绿树葱茏,阳光和煦,加之游人如鲫,俪影双双,丝毫没有萧瑟的寒意。可意和钱教授并肩走在园中绿荫道上,指点着那些古老而辉煌的皇宫建筑,兴致勃勃,难得地有了共通的趣味与话题。两人坐在凉亭里,可意忽然想起一个问题:“皇上穿明黄龙袍,是从哪个朝代开始的?”
钱教授说:“是从隋文帝开始,黄色成为龙袍指定服色,普通士民禁服黄袍。唐朝时,这一规定得到进一步格式化,并且给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赤黄近似太阳色,而太阳是帝皇尊贵的象征,‘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所以赤黄除帝皇外,臣民不得僭用。唐末‘陈桥兵变’,众将士百般劝说赵匡胤举义而不得,就索性将一件黄袍强行披在他身上,赵某‘黄袍加身’,如有神助,立刻就点了头。”
可意笑起来:“黄色给他的刺激太大了。”
钱教授继续说:“在清朝,黄的分类越来越细,明黄是只有皇帝才可以穿的,不管他喜不喜欢,所有的衣裳均为明黄,甚至包括雨衣;皇太子蟒袍杏黄色,皇子金黄色;亲王、世子,穿蓝色或者石青,金黄色只有特别赏赐时才可以穿戴;至于贝勒、侯、伯,就只能穿石青或蓝色,已经与黄色绝缘了。”
他们两个人聊天,旁边的游客却听了进去,有个老人便忍不住凑过来问:“这位先生是个学者吧?怎么也得是位教授。”
钱教授更正:“是副职,副教授。”
老人赞叹:“果然没错儿。真有学问。”
陪着老人的似是老人的儿子,也笑着说:“教授给我们多讲讲吧,在这种地方,最想听的就是这些故事。”
钱教授来了兴致,很热心地说:“好呀,还是说皇袍的故事,就发生在这皇城里的,是溥仪的回忆录里讲过的一个故事:在溥仪小时候,有一次他的弟弟溥杰进宫来看他,两兄弟边做游戏边聊天,溥仪输了,应该受罚,他不肯,就指着弟弟的衣袖忽然变脸说:你怎么敢穿明黄?这是宫中大忌!溥杰分辩:哪里是明黄,这是金黄呀。但是溥仪已经端起架子来,虎着脸说:就是明黄,你敢大不敬!溥杰便跪下了……”
可意插话说:“我想溥杰可不是承认自己真的犯了错,而是突然意识到面前跟他做游戏的不只是一位哥哥,更是一位皇上。溥仪借题发挥,用衣服来提醒他:他是没有资格同自己辨是非论输赢的,否则便是大不敬。”
钱教授点点头,接着说:“后来溥仪在长春建立‘伪满洲国’,日本人只许他穿陆军元帅的大礼服,他在别的事上都妥协,惟有这一宗却力争到底,终究是派人去荣惠皇太妃处取来了昔年的一套龙袍穿着登了基。此后,又在北京大栅栏绸缎庄悄悄订了数套明黄色的龙袍凤服,聊以自慰。纵然没机会穿,风朝雨夕,不眠之夜,拥着睡觉也好做个美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