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言情小说手机站 > 寻找张爱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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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页

 

  忽然觉得这情形似曾相识——岂非有点雷同美国大片《终结者》中的桥段?

  我独自在电梯里“嘿嘿”冷笑起来。

  但是一来到常德公寓,我的眼泪便垂下来。

  沈曹另结新欢?难怪办公室里每个人见到我都是那么一副怪怪的表情。开始还以为是我多疑,然而连实习小女生们也满脸好奇,对着我不住打量并窃窃私语,原来在她们心目中,我已成了沈曹昨日黄花的旧爱。

  在我最需要安慰的时候,沈曹,他并没有在我身边,反而雪上加霜地使我更立于无援之地。

  我抚摸着时间大神的指针,犹豫着要不要再借用一次——不不,当然不是三十年前的医院婴儿科,想一想还可以,真要杀人害命我还没那胆子,况且阿陈那种人,并不能伤我那么深,也就自然不会让我恨得那么切——我想见的,仍然是张爱玲。

  张爱玲爱上的胡兰成,曾是一个声名狼藉却偏偏才俊风流的多情种子。他追求她,却又背叛她,终于使她写下了那封哀艳凄绝的断交信:

  “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欢我了的,这次的决心,我是经过一年半的长时间考虑的。彼时惟以‘小吉’故,不欲增加你的困难。你不要来寻我,即或写信来,我亦是不看的了。”

  那封信,写于一九四七年。

  一九四七年,那便是我想去的年份了。

  彼时的张爱玲,在明明白白地面对了胡兰成的负心之后,却还是要忍辱负重,“经过一年半的长时间考虑”,才终于痛下决心写了这封绝交信。当时的她,是如何思虑清楚的呢?

  信中的“小吉”,指的是时局动荡,日本战败,国民政府全城搜捕汉奸,胡兰成当时四处逃亡,十分狼狈。那时的张爱玲虽然实际上早已与胡兰成分开,却不愿意在这种时候绝情分手,故一再延俄,宁可受池鱼之灾被时人误会迁责,也要等到胡兰成安全后才致信正式离异。这样的一个女子,在政治上也许糊涂,然而在情义上,却不能不令人赞佩。

  后来她去了美国,后来她再婚,后来她孤独地死在异乡。其间,一直拒绝再与胡兰成相见。她说她把他忘记了。

  她把他忘记了。就像我多年后也会忘记沈曹一样。

  曾经的伤害,仿佛皮肤被刀子尖锐地划开,塞进一枚硬币,然后慢慢地发炎,化脓,经历种种痛苦折磨,终于结痂,脱痂,愈合,长出新的皮肉,并经过日晒雨淋,使那一寸皮肤完全恢复如初,再不见一丝伤痕。

  所有的痕迹都被抹煞了,皮肤假装忘记了一切,可是肉体记录了一切,血脉深处,埋藏着那枚硬币,每一次血液循环,都从它的身侧经过,都将它重新复习,然后带着它的气味流遍全身,渗透每一寸肌肤每一缕神经末梢。直至呼吸也带着记忆的味道,带着难言的痛楚,就好像早晨刷完牙后,会呼出牙膏的味道一样。

  是这样么?是这样么?

  即使他真能做到那样

  我想见张爱玲,我想面对一九四七年的她,问一声:你后悔过么?

  再见沈曹时,恍如隔世。

  他去南美拍片,刚刚回来,说:“我听说你辞职,立刻就赶来了。是阿陈那小子得罪你?我把他的头拧下来做成足球送你可好?”

  但是这笑话并不好笑。而且即使他真能做到那样,我也不会觉得开心,因为那样的话,阿陈的话就得到了验证:我是由沈曹罩着的。

  我摇摇头,说:“和他无关,是我自己情绪不好。”

  沈曹体谅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外婆去世了。”我说,声音忽然哽咽。

  “原来是这样。”他恍然大悟,“上次在常德公寓和你分手,第二天你便告失踪。接着有天回家,我听到了你给我的电话留言,可是光叫我的名字,却不说话。你知道我有多着急!第二天我就去办了来电显示。可是你又不再打来了。偏偏我又有新工作,赶着上飞机。在南美,隔着千山万水,锦盒,我真怕再也见不到你。”

  听到这样的话,怎能不心动呢?我泪眼朦胧地望着他,泪珠儿还留在腮边,却已经微笑了:“沈曹,还记得你跟我说起过的那个白衣女人吗?”

  “他是我生命的天使。”

  我笑起来,一提到那位神秘的“白衣女郎”,沈曹就拿出这副唱赞美诗的腔调,却不知道,他的“天使”,此刻就坐在他对面。我故意再问:“那个女人,长得漂亮吗?比我怎么样?”

  沈曹细细打量我,微笑:“锦盒,你堪称美女,在我心目中,没有人可以与你相比。不过那位天使,她清丽端庄,言谈中有种高贵的气度,如悲天悯人的仙子,她是不能与凡人相提并论的。”

  我又好气又好笑,继续问:“那么,到底是她比较漂亮还是我稍胜一筹呢?”

  沈曹烦恼:“锦盒,你平时不是这么小气的。她在我心目中,是无与伦比的,请你不要再问我这样的问题好吗?”

  哼,他居然以为我是个小气计较的浅薄女子,是为了吃醋才和他无理取闹呢。我决定说出真相,让他大吃一惊:“可是那个人就是我呀。我就是你小时候见过的所谓天使,她怎么可能比我更漂亮呢?”

  沈曹吃惊:“锦盒,你在说什么呀?你是不是很在意我心中有别的女人?不过,我已经说过了,她不是什么别的女人,她是一个天使。你根本没必要和她比的。”

  我气急:“我不是要比。我是跟你说真的,那个人,就是我。”

  看到沈曹满脸的不以为然,我只好再多一点提示,问他:“她当时是不是穿着一件白衬衫?”

  “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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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就和我现在身上穿的这件一样?”

  他打量我,满面狐疑:“怎么可能一样呢?二十多年前的款样。”

  “那她是不是对你说:你将来会很有成就,有很多人会崇拜你,要你好好的。”

  “是呀。”

  “你看,我都知道,因为我就是她。”

  “可这些都是我对你说过的呀。”

  我为之气结。

  沈曹还在设法安慰我:“你放心,锦盒,对她的崇敬和尊重不会影响我们的感情的,这是两回事。”

  我没辙了,这家伙油盐不进,早已将记忆中的我神化,抵死不肯承认童年时相遇的顾锦盒就是面前这个顾锦盒,她在他心目中,早已长了光环与翅膀,成为一个神。他拒绝将她人化,甚至拒绝面对真实的她。我真是哭笑不得。

  “锦盒,你生气了?” 沈曹更加不安。

  我苦笑,没好气地答:“我在吃醋。”吃我自己的醋。

  说到吃醋,我倒又想起另一件事来。“对了,阿陈说你另结新欢,这是什么意思?”

  沈曹的脸一沉:“锦盒,你不相信我?”

  第八章

  你欠我一个解释

  “我当然愿意相信你,可是你觉不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

  “但是如果你相信我,根本不会向我要求解释。”沈曹的脸色变得难看,“锦盒,我从没有说过自己历史清白守身如玉,不过我答应过你,从今往后只对你一个人好。这你总该满意了吧?”

  听他的口气,倒仿佛是我在空穴来风无理取闹了。我也不悦起来,低下头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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