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敏感了点……别再想了。
容湛语见他不语,又朝他眨了眨眼。
他一愣,淡扬唇,柔和的笑意抹平了心底刚起的小小疙瘩。
对方予他不友善的难堪,就这样被掩盖消失。然後,他轻轻地拍了拍她头上的小布帽。
这是头一回,他对她表现出的亲昵举措,虽然像是在抚慰孩子,可是……呆呆地,她的眼眸就这样紧锁著他,忘了移开。
玉龙彷佛这时才发现尉迟昭旁边还站了个人。他审视著一身男装的少年,还有那一双之前被帽沿盖住的晶亮明瞳……是镶嵌在一张精致的美丽脸蛋上……他眯起眼。
「三师兄表面上虽是散漫了些,但他却是非常能够分辨何事该为、何事不该;玉公子的疑虑,我想应当是多心了。」尉迟昭不卑不亢,背脊挺地直直地,虽然是轻声细语,但话里的坚定却让人不能忽视。
这反应出乎玉龙预料,他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又愉悦地笑道:「甚是甚是!在下只是说笑罢了,尉迟公子可千万别介意!」
说笑?她怎麽一点都笑不出来?觑到玉龙好像有意无意地用眼角在瞄她,容湛语难掩厌恶地又躲到了尉迟昭身後。
玉龙眸底闪过一丝异芒,「敢问尉迟公子,你身後那名少年是?」
尉迟昭侧首望了下依在他身後的小脑袋。「她是我在路上认识的孩子,我带著她,是要帮她寻找亲人。」他诚实相告。
他一向磊落正直,让她女扮男装已是逼不得已,其馀的事,他觉得没必要隐瞒。
「孩子?」玉龙的唇角勾出议诮的弧度,不过也仅是一刹那。他没再追问,只接著笑道:「路程遥远,两位必定是累了。阿杜!」他扬声招来仆役。
「大少爷。一名同样也足没有表情的奴仆从外而走进,必恭必敬地低头。
「准备客房,让尉迟公子和小客人能好好休息。」玉龙说完,转而向两人站立的方向拱手,「尉迟公子,令师兄的下落在下无法帮上忙,不过,你若想探听消息,可将玉泉庄当作落脚之处,王某欢迎之至。」他微笑,好不客气。
「多谢。」尉迟昭温和道谢,然後轻弯身,低道:「走吧,小十。」他用著柔柔的声调,让她走在自己前面。
容湛语回头望他,看到他好像朝她微微笑著,才放心地跨开步伐。
两人随著仆佣走出偏厅。
身後,则一双眼冷冷地看著他们。
☆★☆
下雨了。
滴滴答答地,从天空上、屋檐边掉落下来,看起来像是在哭。
收回放在窗外的视线,容湛语转而瞅向那始终静静坐在椅上的颀长身影。
好像一尊石像,好远。
这房间这麽大,他为什麽一定要坐那麽远呢?这样讲话不是很难听得到吗?
人家给了一间很够他们两个睡的房,她知道他不好说明,又寄人篱下,所以只能接受,但是,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要避什麽嫌,他可不可以不要坐那麽远?
「刚刚那个人……我是说那个玉公子,是这庄里的大少爷吗?」她坐在床沿,两只小脚挂在边边晃呀晃,拉长了脖子对著另一边「喊话」。
尉迟昭本在闭目养神,听见她的问话,便答:「嗯,他名叫玉龙。」
他声调虽轻,却仍是清晰地传进了容湛语的耳朵。
玉龙?那他如果有弟弟,一定叫玉虎,然後以此类推,玉狼、王马、玉猫、玉狗……嘻!她连忙抬手盖住嘴,免得自己笑太大声。
啊哈!原来那人就是爹帮她选的夫婿。皮相是不错,但讲话的样子和态度都让人讨厌。这个玉泉庄也诡谲得紧。要她嫁到这里?此番见识过之後,更是万万不可能。
又是一阵沉默。她在心里叹口气,无聊地玩起自己手指,玩着玩玩着,一下就腻了,她偷眼瞧向尉迟昭,只见他仍是动也不动地坐在那儿,正正定定,规规矩矩。
她的性情本就不定,而他总是那麽地安静,不觉勾起了她好多好多的好奇。
该不会就这样一直无语到就寝吧?那不会很闷吗?
「喂,你能不能坐过--」
轰隆!窗外突地一阵响雷打断了她的话,也让她著实吓了一大跳!
「啊!」她反射性地捣住耳朵,紧闭著眼惊呼出声。
她并不很怕打雷,但刚才那雷声震耳欲聋,又来得突然,所以她才直觉地有了这样的动作。
雷声一过,她睁眼轻拍了拍出口己胸口,看著外面灰沉沉的阴暗天空。
怎麽这麽大声?吓死人了……
「还好吗?」
温雅柔和的男音在耳边响起,她回神一望,发现尉迟昭已经在她身边伫立。
咦?他自己走过来了耶!
她难掩讶异地看著他斗笠下缓缓飘动的白纱,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你会怕?」尉迟昭见她没反应,以为是吓傻了,更放柔了声轻语。
「呃……我……」暖暖的声音透入她的意识,让她好依恋。
啊,这人,原来要这样啊!
她转了转脑袋,在心中偷笑了下,马上摆出一副极为惊恐的仓皇神色。
「呜……好大声,好恐怖喔……」她双眼很快地充满水气,止都止不住。「打雷好可怕……呜……」红著鼻头,她哽咽泣诉。这个,叫苦肉计吧?
她一哭,尉迟昭顿感无措起来。
这……如何是好?
不知该怎麽让她停止,他只得道:「别怕,我在这里,不会恐怖的。」他轻缓地弯下腰,用那醉人的嗓音贴近安抚,温柔细细地流泄而出。
包围了她的身、包覆了她的人,缠绕了她每一丝思绪,环绕了她每一分心悸。也不知为何,她热了脸。
他的声音、他的柔雅,总带给她不同的感受。
她觉得这种感觉好奇怪……
「小十?」尉迟昭出声低唤。看她垂著头,紧握著手,他默思了下,然後直起身。
「你要去哪儿?」容湛语看他好像要走,连忙拉住他的衣袖。
好不容易才靠近一点点,她不想他这麽快就离开。
「我没有要去哪。」他微微一笑,桌上的烛光摇曳,更显他隐蔽在面纱下的飘逸。他长手伸向椅子旁的包袱,取出一件宽大的披风,扬臂轻挥,那深色的大披风就像纸鸢一般柔缓地降落,盖上了她的身躯。
小小的手迟疑地抚上那明明有些粗糙、却让她觉得绵绵软软的质料,她整个人愣住,只能怔怔地看著他拉过披风上的系绳,修长白皙的手指每一个动作都这麽漾柔。
「穿著,才不会冷,打雷的话,可以盖住头,就听不到了。」他低首,帮她把披风的下摆理好,哄孩子般,温温的话语慢慢地沁入她的心口。
发著热,跟脸颊一样,弥漫到全身上下;随著他给予的温度,随著他好听的声音,随著他释放的柔意……
她下意识地抓著披风的一角,紧紧地握在手里,心脏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
好烫喔……
「等查完事情,就带你去找亲人,好吗?」他淡淡笑语。见她情绪较稳定了,才准备走向椅子。
「别走。」她娇软的语气有点儿颤抖,扯著他要远去的袍子,她脸不敢抬起。「在……坐在这里陪我,好不好?」像是被热铁烙到似,她的耳根红得不像话。
她是不是太大胆了?反正……反正他把她当小孩,所以……她就……
尉迟昭楞了下,看著自己已经有些皱掉的衣袍,突然察觉,她今天好像老是这样抓著他……他半旋过身,虽看不见她的表情,却发现她一手紧抓著披风的襟口,而且有点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