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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来不及想些甚么,便有东西靠近干裂的双唇,温热的药汁灌了进来。“咳咳!”苦涩的滋味令她皱眉,却没有反抗,早已习惯了这种滋味,虽是不喜,却自动将药汁咽下。

  随后,有人以指拭去溢出的汁液,长臂揽过,让她的脑袋伏在肩窝,以一种柔软怜爱的姿态︱︱熟悉的气息灌进鼻腔,她知道那是谁,但这一刻,没有任何反感,因他是这般小心翼翼,而这怀抱,又是这般温暖。

  她在心里苦笑。

  说是躲避不及,然而待他真正靠近,她又贪婪他身上自己所没有的温暖,这态度,倒像是欲拒还迎了。

  唉,原来自己也不过是口是心非的小女子……

  不知是药有令人安睡之效,还是这人的怀抱太过舒适,她又开始迷迷糊糊的乱想起来。

  梦里的相遇,是两年来不敢稍忘的记忆,她与他,本是不相干的人,却因那意料之外的相遇,今日纠缠得难分难解。不管她是愿还是不愿,有情还是无情,他无疑已成了唯一能影响她生命的人︱︱她的日子,太过随性,从不为任何人停留,如今却不得不为这人而停驻。

  究竟是怎么开始的呢?

  随他回长天楼之时,明明心情那么单纯,为何后来却生出无法拆解的纠葛?是哪一次呢?是那一次与他月下相对,还是那一次迎风聆听……

  半弦月,在暗夜残云中静静穿梭,三更天的清冷院落,只余那月影下枝叶轻颤,寂然无声。

  “任姑娘喜欢半夜赏月?”

  淡如清水的男中音带不出任何情绪,悠淡地响起,让那双探向枝头炫丽花朵的手顿住。

  青衫一旋,任未伤眉目轻扬,清山远水的悠闲笑意便这么被带了出来。

  “糟糕,摘人家家里的花居然被当场逮到,俞楼主,你说,我到底该笑一笑装不知道,还是该痛哭流涕表示忏悔?”

  月下眉目淡淡的男子在那一刹那微微眯起了眼,眼神便这么幽深了起来,深得令人不敢直视。

  任未伤并非迟钝之人,被这么一看之下,心中陡然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选择搪塞过去。

  “呵呵,我还以为只有我这么无聊的人才会半夜爬?棤i来作采花贼,没想到俞楼主也一样深夜不眠。怎么,也瞧上这园子里的花了?”

  俞惊澜仍然望着她,似乎根本不知道甚么叫避嫌。“在下习惯浅眠而已。”

  言下之意,是她惊醒了他。

  唉,早知道这个男人武功好得不可思议,自己兴之所至随意进来仍被第一时间发现,实在叫她感到挫败。

  抬头向他望去,却不由怔了一怔。

  眼前这男子,虽然衣着没甚么不整之处,却已不是白日里的冷凝严整──身上一袭轻软的白袍,没有束发,就那么随意地披散在肩上,此时月色清冷迷离,映出眉目清淡如水,化去一身的戾气。

  他还真的是被她吵醒的呢!

  摇头笑了笑,甩去莫名的浮想,懒散地道:“扰了俞楼主清梦,倒是在下的不是了,既是如此,不打扰了。”

  说罢,敷衍地拱了拱手,转身便欲再度翻?晼C

  然而,手却在下一刻被握住,她反应极快地手腕一转,从他掌心滑出,迅雷般拔剑而出,剑光划破寂夜。

  剑势止于他再度握上她手腕的那一刻。

  她没有再出招,也没有挣开他的掌握,神情在那一瞬间忽然变作了迷惘,就这么怔怔地立在那里,望着自己落入他掌心的手腕,默然不语。

  并非羞怯,亦非抗议,只是在那一刹那,在脑海深处,以为早已忘记的记忆就这么不设防地翻涌上来,令她一时恍惚。

  手腕上触感微凉,陌生的触碰却似乎带着难以记起的熟悉,是甚么呢?

  是他先放开了她。

  “抱歉。”语气中却无一丝歉意,这个男子只是因世俗的礼教而出口道歉,显然并非真心。

  她迷离的神情慢慢地收起,仍是笑得云淡风清,缓缓将剑收回去。

  “该道歉的是我,对不起,职业反应,手快了些。”耸耸肩,亦无甚么歉意。

  他了然。血手林树敌无数,第一刺客更是众矢之的,任未伤若无这般反应,只怕早已死在他人刀剑之下,哪里还能活到与他相逢︱︱呃,与他……相逢?

  习惯性地眯起眼,眉心聚拢。片刻后,竟是微微一笑。与他相逢,这个说法令他很愉悦,心情便这么莫名地好了起来。

  “不知俞楼主留住在下,有何指教?”

  她始终漫不经心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俞惊澜却微微蹙了一下眉,似乎有些不解:为甚么留她下来?似乎……连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俞楼主?”

  他回神,轻轻扬了下眉。“没甚么,难得月下相遇,如此美景,何妨一谈?”

  “月下夜谈?”她漫不经心地伸指一弹,一朵盛放的鲜花从枝头飘落,分毫不差地落在她的掌心。

  “原来俞楼主是这么风雅的人,可惜在下不是甚么解语花,恐怕不懂这种情趣。”

  “姑娘性情如此洒脱,游戏人间,说不懂情趣未免太过谦了。”他的眸光凝了一凝,转移话题。“在下倒是很好奇,任姑娘为何答应来长天楼?”

  花瓣上的露珠沾湿了指尖,她漫然笑道:“俞楼主出手相助,在下又怎么拒绝?况且,长天楼之隐秘江湖闻名,我若不趁机来瞧瞧,岂不可惜?”

  嗯,说不定还可以卖点小道消息发发财──当然,前提是俞惊澜不会翻脸不认人。

  “这么说来,长天楼对姑娘来说还是有些许吸引力。”说到此处,他顿了一顿,目光掠过幽幽的光,又道:“既是如此,不知姑娘有没有兴趣在长天楼久留?”

  久留?这下任未伤当真要惊愕了,看了他许久,没瞧出他有任何玩笑的意思。俞惊澜又怎么会说玩笑话?

  低头弹着娇弱的花瓣,习惯性地笑了一笑。“楼主这话是甚么意思?”

  俞惊澜仍是神情淡淡地望着她,道:“在下的意思是,只要任姑娘愿意,这长天楼,任由姑娘差遣。”

  陡然心惊!

  此时,弦月穿出薄云,清寒月光如水泄地,天地间乍然清辉一片,沉寂在这一刻蔓延。

  片刻后,任未伤缓缓垂下手,眉眼抬起时却没了笑意,一字一字慢慢说道:“俞楼主,任未伤只是个以杀人维生的刺客,生命乏善可陈,恐怕担不起楼主这般高看。”

  “在下心意已决,姑娘何不认真考虑?前半生如何已是无可奈何,然而后半生仍然掌握在自己手里,任姑娘,只要你点头,长天楼永远为你而开。”

  这句话无异于承诺,任未伤却是稍微退了半步。

  俞惊澜何等性情,若只是招揽人才,犯不着说出长天楼任人差遣这种话,他言语之间的意思分明是……

  她深深吸了口气,叹息:“不是血手林第一刺客的任未伤,也许在这世上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俞楼主,留不住的人,留下来也没有意思。”

  毫不迟疑的拒绝。

  俞惊澜的脸上没有不悦之色,仍是温淡如水。

  “有没有意思端看想留的人,任姑娘,在下一旦决意做一件事,便非做成不可。这一点,希望姑娘一直记着。”

  他……任未伤生平第一次知道甚么叫哑口无言。她并非不擅言辞之人,然而,面对眼前这个温淡得似乎没有脾气,却明明白白拒绝所有异议的人,所有的语言仿佛都失去了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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