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从不注意这来来往往的瞬息间变换多快,就如气候入了秋、就如自己不知不觉已来到西市,就如司徒沄玥的不再出现……
苏意淮走着,被一名鲁莽路人撞着,她回过神,揉着被撞疼的肩,回头远视那撞到人却不懂说声抱歉的莽汉。
待她回首,她猝然盯着眼前,愣了。
眼前酒楼高挂门楣上的匾额,以金澄明亮的大字书写着:风雅阁。
这是她初次见到司徒沄玥的地方,她在这里喜欢上他,只因一曲“凤求凰”。
现在站在这儿,她仿佛又听见当年他指下弹出的琴音,是如何的扣人心弦,如何的迷倒众家姑娘……
九年前的苏意淮,在风雅阁见过司徒沄玥后,便开始三天两头的往街市跑。
那时的苏意淮还只是个天真而富情爱幻想的小姑娘,她认为在这条街上,她或许会一个不小心撞入司徒沄玥的怀里,两人在这刹那间眼神交流,彼此相识,互留一份情在心底。
而后,她是见到司徒沄玥,但是她没有撞入他的怀里,却是一次又一次地远远看着他,就这么看了九年……
失神的眼落在街景某处,她仿佛看见当年姑娘们围绕某位俊美公子,而在人群后,一抹小小的身影就这么望着。
苏意淮的眼泛红,心里有股难以抑制的悲凉,就快要凝成水珠子滚出眼眶
“苏姑娘,你怎么呆呆地站在这里?”
苏意淮猛地回神,就见一手提着菜篮、另一手还拎着若干纸包的小翠。
“哇!眼睛好红呢。”小翠看着她泛红的眼惊喊道。
这一提醒,苏意淮低头揉眼。“是啊,风刚才卷了沙进眼底……不碍事,一会儿就好了。”
小翠不疑有她,“苏姑娘要回府呢?还是要逛市集?”
“我散散步,就要回去了。”
原本以为外出走走能让心情好过些,却没想到愈走心里愈难过。
小翠颔首,“那不打扰你了,我还得赶着回去,再见,苏姑娘。”
苏意淮微微点头,看着小翠绕过自己朝前方走去,她忽然回首,急急喊道:“小翠,你等等!”
小翠听到有人喊她,立刻停步回头。
“什么事吗?”
“我、我想……”她结结巴巴,难吐半句。“你的主……”
“主?主什么?”小翠拢起眉心,不知苏意淮未说尽就梗在喉咙里的话是何意,半晌后她才瞪大眼睛想出头绪。“哦,你在跟我说主子是吧?苏姑娘。”
小翠自疑惑转变为奸诈的笑颜,变脸速度如此之快令苏意淮看得呆了。
她是想问司徒沄玥的事没错,可也没必要这样看着她吧……
“我家主子之前这么缠你,给你带来不少麻烦对不?”她暧昧地靠近苏意淮,用手肘顶顶她的腰身。
“……我还是先回去好了。”苏意淮神色尴尬转身就要走。
“欵?慢慢慢,苏姑娘,不急嘛。”小翠及时挽住她的胳膊。“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主子最近是怎么回事,突然不来烦你了?”
苏意淮盯着她的灿颜,还是傻愣愣地。
“喏。”小翠拎起手上纸包,阵阵药材味立刻飘近鼻里。
闻到这浓重药味,苏意淮吃了一惊,跟着露出担忧的神色。“他病了?”
“是啊,病得还不轻哩。”嘿,主子没看到苏姑娘现在的表情真是可惜。“每每适逢节气转变,主子就容易犯病,唉……苏姑娘,主子从小就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小的时候还曾咳出十斤血差点死翘翘,现在长大是好一点啦,不过我看他最近眼窝发黑、又没胃口,尤其他的心情自从漱流庄回来以后就特别的差,我告诉你喔,主子小时候咳出十斤血还是他心情好,不过现在他这么郁闷……唉唉唉,我还是回去多准备点木桶替主子接血好了。”
看小翠夸张的边说边摇头,苏意淮听得脸色惨白,用力攫住小翠的手臂。
“请大夫看了吗?”
“主子不给请啊,他说去药铺里随便抓几帖止咳药就好。”
“他怎么这么胡来?!”苏意淮听了,忧心又大怒。
“对嘛、对嘛,很胡来对不?可是主子说不听啊,他说人生在世得不到爱人那还活着做什么?早死早超生,下辈子搞不好还可以当她种在园里的花,日日夜夜替她守房……听得我好感动。主子,你若是有个万一,望你一路好走,别投错胎变成爱人她家猪圈里养的猪,到时候是会被吃掉的……”小翠假装以袖擦眼泪,实则偷觑苏意淮的反应。
苏意淮哪猜得到小翠说谎?她老早就被唬弄过去,似出了魂地傻站在原处不发一语。
见她没什么反应,小翠仅是轻拍她的肩膀几下,“我要回去给主子熬药,真怕他少吃一帖药就会去见阎罗王呢,唉唉……”
语毕,她绕过苏意淮杵在原地发怔的身子,大步离去。
有别于苏意淮那脸忧容,小翠是无声地咧大了笑容,嘴张大的程度可以让人数数她嘴里有几颗坏牙了。
主子啊,我这个做小婢的也算是很挺你喔,记得以后别亏待我就好,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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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秋,天气也转凉许多,司徒沄玥的身子骨本来就差,一到节气更替的时候便难逃犯病的命运,这一咳就咳了好一段日子。
平时的他或许还肯让小六子去请大夫来给自己把把脉,不过自从漱流庄那天过后,他的心情特差,不想出门、不想教书,连想见苏意淮的冲动也没了,现在的他只想藉病躺在床上,索性将所有事情全部推个一干二净,连大夫都不请,放任病情随便发展。
“咳、咳咳……”司徒沄玥坐在床上,盖着被褥,一手握书卷不时犯咳。
咳得胸口刺痛、难受半天后,他终于止了咳,吁口气,倚着床头柱十分没劲,望着前方发怔。
他搞不懂苏意淮的心,愈想懂她,却被她弄得心绪愈是杂乱。
她到底为什么不肯嫁他,到底为什么要把自己锁在那道壳里,他已无心力再去干涉,就如她所说,她是不必非他不可,而他亦是,何必苦守着她?
司徒沄玥,罢了,她想什么就随她去,她连你的心都不曾费心思去摸个透彻,就罢了吧……
叩叩!
房外有人轻轻叩门,敲醒他飞远的神智,司徒沄玥懒懒斜视而去。
“做什么?”
“主子,我带汤药来了……”
司徒沄玥调回视线,倚着床头柱合眼假寐。“我不想喝,撤走。”
门外小六子无奈地摇摇头,二少爷好几次都不肯暍药,病又怎么会好?
“主子,小的还有些事要向您禀报。”
司徒沄玥深吸口气,再问:“什么事?”
“有人来探病——”
“让他回去,就说我已经睡了不便见客。”
“可、可这个人是……”小六子的嗓音显得迟疑。
他拧起眉,有些不悦地大起嗓门,“我说请他回去,我现在谁都不想……咳唔!咳咳咳咳——”
兴许是气抽得太急,司徒沄玥感到胸口气闷而喘咳,他咳得倒在床沿久久不止。
在他剧烈咳嗽的同时,房门也被人用力推开。
在门外守候的苏意淮一听他咳得如此厉害,心都快跳出喉头,她想起小翠所说的话,不由得假想房里司徒沄玥正在喷血的画面,于是不顾小六子的拦阻便冲进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