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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什么?”阎合不耐烦地瞅了他一眼,“这世界之大,本就无奇不有。我们若真能查证右相大人喜好男色,那可比参他‘嫖娼宿妓’还要严重得多,以此要胁来拉拢他,也有效得多!”

  “这话倒是没错。”宓谦抚须谨慎地思量,“前朝曾发生‘晋桢一案’,男娈得势,祸乱宫闱……咳,到了本朝,圣祖爷就极其憎恶龙阳之癖,并下了严令,我们同在朝为官,自然也都是知道为官者绝不可沾染此道,否则罢官夺爵。殃及子孙!”

  接下来,三人又在内厅中商讨了许久,直到新月初升,阎合和贺东林才告辞离去。

  宓谦只送他们出了内厅。

  他在阶下的小园中负手站了片刻,附想回书房,管家又领着一个人过来。

  借着冰轮初辉,宓谦认出来人是知府衙门里的衙役。

  对方一见他就行礼跪下,“抚台大人,我家郑大人让小的来通报一声,为了追讨帐册,他已经设计将沈二少爷扣下了,只待明日将五福楼的命案过堂,定能逼迫沈二少爷交出账册,请抚台大人放心。”

  “放心?”宓谦没好气地冷哼,“依如今的世道,有哪一件事可以让人完全放心的?”

  若不是郑鹏年那傻瓜用人不慎,幕下跑出汪儒这么一号人物,又岂会害得他现在焦头烂额?

  那名衙役一愣,不知该怎么回话。

  想了一想,只得继续原先背好的话道:“郑大人说,为了追回账册,抚台大人连五爷都舍出去了,他怎敢不尽心竭力?为了明日在堂上一切顺利,我家大人把五福楼伙计刘元的老母妻儿都扣下,他要是敢翻供,就毒死他全家!谅他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乱来——”

  “好了好了,本抚知道了。”夜风清冷,宓谦感到一阵困倦,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回去告诉他,如今洛相就在他辖下的苏州府,让他凡事小心,若再出了纰漏,本抚第一个不饶他!”

  说罢,他一甩袖,转身步上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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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第二日。

  那苏州知府郑鹏年果然搞鬼,和伙计刘元在公堂上演了一出戏,原本想以此要胁沈家二少爷沈颐,逼他交出账册,但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的如意算盘终究落了空。

  账册被沈颐呈到了洛廷轩的手中。

  郑鹏年亦被臬台杨明堂当场扣下,押回了臬台衙门的大牢裹,听候发落。

  而在后院厢房中,沈颐把有关账册的前因后果都详细说了一遍。

  洛廷轩一言不发,听他说完,及至那本账册被快马送过来,她看清来人,这才吃了一惊。

  “你——”

  “你——”

  只因送账册过来的人,正是沉湛!

  他和沈颐本是同父异母的两兄弟。

  虽不知晓他的身分,但他的这张脸,恐怕这辈子都会在她心里烙下痕迹。

  两个人四目相对,吃惊之余,一时怔忡无言。

  惟有沈颐一人浑然不知缘故,他看到两人的神色,奇怪道:“大哥,你跟洛相相识吗?”

  “洛相?”沉湛这才猛地回过神来,随即紧紧皱起俊拔的眉宇。

  好一句“洛相”!

  他的目光死盯着面前那个人,心里却在苦笑。真是想破他的脑袋,也绝猜不到她的身分居然会是当朝的右相大人!可叹昨日她明明还被他拥在怀里……

  室内一时静极。

  “原来是当朝的右相大人,天子近臣,恕小民不识之罪。”沉湛轻扯起唇角,嘴里虽言词谦恭,可姿态却颇为咄咄逼人。“哦,在下已把账册带来了,敬请右相大人过目……”

  说罢,他微微垂首弯身,把账册呈上前。

  洛廷轩的心早已乱成如团的麻缕。

  他是这世上知晓她双重身分的第三人,在他面前,她该如何以自保呢?

  借着翻看账册,她勉强压抑下如潮的心绪,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后,阖上帐册,她面色已变得十分严肃,“这事恐怕不能再拖了,我要即刻回邑州,把这账册呈给皇上……”

  “你现在就要走?”沉湛望着她,神情复杂。

  一听到他的声音,脸色又变得苍白,她不得不抬眼看他,却又像不愿意再让他的身影落入自己的眼帘中。“是……旨意紧急,本官、本官绝不能怠惰。”

  “怎么,大哥,有什么不妥吗?”沈颐瞧着这两人,觉得越发奇怪。“哦,你不知道,方才都城有快马来报,皇上围猎之时不慎从马上摔下,下旨让右相大人尽快返回邑州。”

  沉湛听完心念一动,忽然微微一笑,“随云,账册既已呈上,没我们兄弟俩的事了,你先回去吧。”说着,他将目光转回到那个系住他心弦的人影上,缓缓地道:“我尚有一事想请教右相大人。”

  待沈颐离去后,他关上门,并且下栓落锁。

  洛廷轩心中泛起一丝慌乱,极不自在地扶桌而起,“沈公子……”

  此时窗户半掩,午后的阵阵熏风吹入屋内,夹着令人心醉的甜香,却也吹在她略显苍白的美丽面容上。她望了他一眼,又即刻移开视线,努力想维持镇定,但不停颤抖的睫毛却出卖了她此刻的不安。

  沉湛没有急着说话。

  砰砰两声连响,他把左右两扇窗户都掩上,才慢悠悠地转过身来。

  “右相大人?”他不动声色地唤她,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了,负手而立,姿态潇洒。

  她一咬牙,狠下心地别过脸去,“……本官王命在身,不宜再久留。”

  “王命?”沉湛俊拔的眉宇倏然皱紧,他跨前两大步,竟把她逼得跌回座椅上。“我朝自开国即有严令,女子不得参政。而你是身负哪一条律令准许你参政的?”

  “我……”她气弱地勉强辩解,“我本是男儿身。”

  “我没那癖好,从来不碰男人!”他恼怒地驳斥,“那么昨日在我身下婉转承欢的人是谁?!”

  洛廷轩倒抽了口气,“昨日只是个错误!”她想到那时的情境,胸中不禁又血气翻涌,大口喘息着道;“若能够选择,我宁死也不愿让你救我……”

  沉湛气极,止不住冷笑,“你也算是盘古开天以来第一人了。”

  一个弱女子竟能瞒过世人万千双眼睛,在国家抡才大典中金榜题名,孚龙望子大殿之上,托孤子先帝弥留之际,新朝初立又以弱冠之姿入阁拜相,古往今来,能够与之匹敌者,恐怕只有一个小甘罗了。

  她心中疼痛,垂下眼,“我并非贪恋权势,只是……一步走错便再难回头。”

  沉湛退开身,冷冷地盯住她,“你走错了什么?”

  “我原本……”

  她欲言又止,心神惶惶间蓦然下定决心,拿起桌上的帐册站起来。

  “皇上既来了旨意,我势必要尽早赶回……”言语及此,她拿着账册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只是昨日你救了我……大恩不言谢……今生我会铭记在心。”

  “紫瑄——”他终于忍不住一把将她拥入怀里。

  啪的一声,账册掉落子地,洛廷轩无力地仰首闭上了眼。

  她不明白,他为何要如此执着呢?

  即便昨日的机缘是命中注定,但他终究是江南的富家公子,她亦仍需背负着这层虚假的身分,辅君安国,战战兢兢。她的心中本已顾不上世俗情爱,他又怎能向她奢求更多?

  “紫瑄,”沉湛忧虑地柔声低唤她的名字,“难道你就要这样如履薄冰一辈子吗?居庙堂之高,天威难测,纵然是一个男子,难免也会有栽大跟头的时候,更何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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