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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合唇角轻勾,“他见到三爷你这位叔叔,没有异样的神情?”

  “异样?”沉德沛一怔。

  他冷笑,“三爷,我之前可是听你说过,你们叔侄俩的感情不太好吧?如今他不过跑到常州小住几日,你就特地赶去送礼!哼,你们沈家那位大少爷是个聪明人,两下一联想,岂会猜不出来?”

  沉德沛不禁有些慌了神,“阎大人是说……猜什么?”

  阎合端过一旁的茶碗,冷笑更甚,“三爷,你要知道,行那种巫术必须先知晓一个人的生辰八字。实话告诉你,你那位好侄儿和当朝右相大人走在一起,萧氏的那桩命案,他们已经怀疑到我头上。不过除此之外,我和沈大少爷可无怨无仇,就算我要派人施法害他,又从哪里得知他的生辰八字?”

  他把话摊明了。

  沉德沛吓得一时脸色发白,“坏了!”他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我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事已至此,三爷又何必再怪罪自己?”阎合不冷不热地劝他。

  “还求阎大人想个法子救我……”也不顾他如今亦是泥菩萨过江,就病急乱投医地求援。

  他放下茶碗站起身来,阴凉凉地说:“如今只有最后一个办法,稳住洛相。”

  沉德沛巴巴地看向他,“怎么稳?”

  “先前在苏州时,洛相有个把柄在本官手真。”阎合看了他一眼,“这个把柄在本朝非同小可。”说完这句话后,没了耐心再对他解释些什么,迳自走到门口,“来人——”

  管家老铁匆匆穿过长廊赶了过来。

  阎合从袖管中掏出一封信,火漆封口,递给了老铁。

  老铁迟疑地问:“大人,还是同往常一样吗?派人送去六——”

  他的话未问完,阎合便冷冷地截断了他,“同往常不一样,别人我都信不过。这封密函,我要你亲自带人送到六王爷的府上去,换马不换人,不能出一丁点的差错!”

  “是,老奴明白了。”老铁连忙小心翼翼地把信收入怀中。

  阎合却仍不放心,又加了一句,“记住,一定要亲手呈给六王爷,绝不能假以他人之手。”

  眼看着老铁离开,他才又转过身来,对沉德沛若有所思地笑道:“三爷不必太过忧心,邑州城里有六王爷,说穿了,阎某不过在这江南富庶之地替六王爷打点,拢点钱财罢了。哼!当今天子初登大宝,下面的官场他能看透多少?”

  他踱回自己的座位施施然坐下,又向都城邑州方向一指,“只要六王爷在那里不出事。我们在下面跑腿的,就算犯了事被人打断了腿,可命总不会丢的。”

  他有这份笃定。

  沉德沛勉强陪起笑脸,“是,阎大人所言甚是!”

  不过他和萧氏那桩命案全无瓜葛,现在满脑子担忧的自然是沉湛回去告状。他在苏州那个家里本来已不剩多少地位,到时老夫人心疼孙子一动起怒来,难保不会将他这个亲儿子逐出家门!

  阎合淡淡地安慰,“我已经说了,三爷不必太过忧心,只因眼下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沉德沛总算提超了些许精神,“阎大人的意思是——”

  “本官会请抚台大人出面,邀洛相和沈少爷去我的逐月山庄,到时大家当面将利害关系说个清楚。洛相嘛,哼!”他说着眯起眼,阴冷地一握拳,“他那个见不得光的把柄,可还掌握在我的手里!”

  第九章

  七日之后,逐月山庄。

  入夜时分,阎合那座山庄依山傍水,占地广阔,其中绣阁绮户,回廊曲折,任谁都看得出造价不菲。常州知府贺东林一下轿,便被满目的花树山石所吸引,虽已笼罩在夜色中,一路走去却更觉风光无限。

  这地方他虽不是第一次来,但每一到此都艳羡不已。

  两个男仆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贺大人请——”

  山庄的中央是个人工挖凿的湖泊,湖水在月光下平滑如镜,湖中央有座亭子,亭内早已备下果品杯盏。贺东林步入亭中时,瞧见巡抚宓谦已先到此,正恭敬地陪在洛相的身边。

  他这人素来胆小,忙跪下叩首,“下、下官常州知府贺东林给洛相请安。”

  紫瑄心中疑虑,只淡淡应道:“贺大人你请起吧。”

  宓谦这才凑过来陪笑说:“贺大人既然见过了洛相,也来见见沈少爷吧。沈家在我江苏一省的声望自不必细说,便是在贺大人你辖下的常州,也多得是沈家的买卖。还是俗话说得好啊,相请不如偶遇,眼下既然有这个机缘,贺大人自当与我这位贤侄多多攀谈才是,日后大家也可彼此都有个照应。”

  他摆出一副两边都热络、左右逢源的模样来,沉湛却负手站在一旁似笑非笑。

  做生意的应酬多,这些虚浮的场面话他自然也听得多,早就腻了。

  而这一次,这位巡抚大人出面邀他和紫瑄来这里,必定不像往日的应酬那么简单。

  其实他早在心里暗暗猜测,那位盐运使阎大人是否要摊牌了。

  天上一弯玉宇冰轮,明月清辉和地上的亭台楼阁相映,夜风徐徐,阎合这个主人却是最后一个到的。他一到便屏退了陪侍在亭中的两名小丫头,眉梢眼角俱透出淡而阴冷的笑意。

  宓谦也摸不透他今晚会做出怎样的举动来,皱起眉抢话,“洛相在此,阎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阎合无动于衷,“下官正是知道右相大人来了我的逐月山庄,才屏退下人以便我们好说话。”

  他竟连参见的礼数都免了,紫瑄也不生气,“阎大人要对本官说些什么?”

  岂料阎合暂时收了口,拿过石桌上的一瓶白玉酒壶,一连斟满了三杯酒。

  他将三只白玉酒杯依次排成一列,既不请别人喝,也没有自己喝的意思,却用手指着道:“下官失了礼数,还请洛相恕罪。这三杯酒是下官亲手所倒,每一杯酒都代表了下官今晚要说的一件事。”

  三杯酒,自然是有三件事。

  这下,连宓谦与贺东林都面面相觑,猜不透其中意思。

  紫瑄看了沉湛一眼,才淡淡地接口,“既然如此,阎大人有话但说无妨。”

  阎合点头,“第一件,便是萧氏那桩灭门惨案。”他说着负手踱开,望着亭外湖中的水色冷笑,“那桩案子既然连圣上都惊动了,又累及右相大人亲自下江南,下官于心不忍,只好开口说真话。”

  “阎大人你——”贺东林忍不住惊呼。

  “此案的责任我一人担着,元凶正是阎某,贺大人担忧什么?”他斜睨了眼旁人,神态嚣张。

  贺东林和宓谦的脸色变得十分困惑,而且相当难看,就连紫瑄和沉湛也一时摸不透他的意思。

  阎合接着又说:“这第二件嘛,不过是给右相大人提个醒。皇上登基未久,朝野未稳,有许多事纵然是皇上,也不是想做就能做的!下官曾派人杀害萧氏满门不假,不过下官在邑州尚有六王爷。”

  他这样说,别人就开始明白他的意暖了,不过宓谦仍暗自恼怒。六王爷虽有一些根基,但现今坐拥天下的终究不是他。说穿了,阎合倚仗六王爷,但洛相的背后却是皇上,两者岂能相提并论?

  紫瑄不动声色地看着他,默不做声。

  阎合指了指第三杯酒,神情中透出一股笃定,“这第三杯酒所代表的事,下官本不愿轻易说出口。”

  “咳,阎大人!”宓谦在倏然间领悟到他想说什么,惊骇得连忙阻止,“此事无凭无据,不到万不得已,你又怎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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