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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三日。
这三日,白霜月大腿上的伤复原得好快,走动时已不太会扯疼肌理,而这三日,天枭也未再出现在这洞室中,不知是否故意吊着她的胃口,不教她有厘清疑问的机会。
白霜月表面上尽管平静无波,内心思绪却如柳絮千万缕,无时不刻地思索着他那日离去前抛下的话语,想着他的语气以及当时的神态。
他凭什么说那些话?
有几回,白霜月发胀的脑袋瓜里似有若无地浮现了什么,那记忆便如春日下的游丝,细小飘浮,愈使劲儿去扑拿,只会将它挥得更远、更高,如何也掌握不住。
想得额角好疼啊!但不想出个所以然来,又会陷入一种极度的不甘里。
这日午时,大娘依旧为她备来午膳和饮水,盘中甚至多出一颗硕大香梨。
白霜月暂时搁下心中谜团,微笑同她道谢,后者仍无回应,连瞧也没瞧她一眼,只低首、垂眼,利落地做好一切该做之事。
白霜月已然习惯大娘这模样,丝毫不以为意,仍是用着午膳,偶尔自言自语地对大娘说上几句,并不期望对方搭话。
一切如此寻常。
终于,大娘收拾好她用过的碗筷和剩菜,拎着竹篮子起身离去,却没将那道暗门关起。
一开始,白霜月以为大娘忘了。
心跳越来越急,她提着短剑,赶紧抓住机会闪出那道半启的石门。
门的另一边有无数条昏幽幽、深不见底的通道,她一怔,东张西望,才斟酌着该选哪一条时,竟瞥见大娘的身影出现在右边不远处的通道上。
大娘静伫在那儿,默默地瞥了她一眼,随即旋身走了。
白霜月无法解释那感觉,未多想,双脚已自动追随那抹矮胖的身影而去,在烛火昏黄的狭窄长道中蜿蜒迂回。隐约觉得,大娘有意帮她,欲要引她走出这宛如迷宫的山腹。
她发足奔去,因那矮胖身影走得好快,快得让她不得不全神贯注、气聚丹田,以轻身功夫追上。
这时才知,原来大娘深藏不露,也是厉害人物哪……
第四章 迷魂香馥复迷魂
寒气从四面八方渗进,闪烁幽黄烛光的石壁通道像是永无尽头,延伸到天涯海角、到无法预知之境。
她应是走了许久、许久,久到右腿的伤再次感到强烈不适,而那抹矮胖身影仍以惊人的脚力,在迂回曲折的通道中迅速行走。
咬牙,她发狠追上,不去理会腿伤。
不知是否太过专注,痛觉竟在不自觉中麻痹、消除了,她追赶的步伐突然轻快了起来……
依旧是冷,她忽地打了个寒颤,一闪神,前头的人竟消失不见了!
她一惊,连忙飞身奔去,来到一个三岔口子,懊恼地发现她果真跟丢了人。
“往中间走。下头便是出口。”那苍老略哑的声音从某处传来,在周遭盘桓。
她环顾四边,闻声不见人,微小烛火将她的身影拉得极足诡谲,摇晃颤动着。
“多谢前辈。”她抱拳一拜,不再逗留,旋身朝中间通道的陡峭石阶走下。
终于来到尽头。
她摸索着壁上的施力点,用肩一顶,顺利挤开那扇石门。
蓦然间,蓝得发亮的天光以耀眼炫人之势扑盖过来,锐不可挡,包裹她一身,她忽地有了怪异联想,觉得自个儿似乎再次跌进男人那双银蓝眼中;之前的辛苦追赶、蜿蜒折腾仅是假象,她其实一直在他的迷魂阵里打转,不曾逃开……
好亮,亮得她无法睁开眼睫。
她下意识举起臂膀,半掩那过为炫目的光……
“起来!”伸手不见五指的囚室中,门陡地由外开启,不知谁粗声斥喝,两、三道背光的黑影朝她走近。
白霜月背倚在冰冷的石墙上,身子畏寒地微颤,轻皱眉心,尚不及看清来人长相,挡在眼前遮掩强光的手臂已被五指扣紧,用力拖起。
“要装死,待会儿多的是机会。走!”另一个粗嗓响起。
“你说错了吧?待会儿是真死,可用不着装啦!”
八成见她脚步拖拖拉拉、踉跄打跌,又来一只粗掌抓住她另一边臂膀,她几是足不沾尘地被架着走。
头好重、好沉……有谁摸了她脸蛋一把,搂住她的腰,她听见嘿嘿怪笑。
“这‘白家寨’的大姑娘生得也算水灵,肤色虽然黑了些,没江南的姑娘白皙,摸起来可顺滑柔润得不得了,就不知其它地方摸起来滋味如何?”
“别添乱!罗爷等着在众人面前整治她,今晚场面搞得这么大,就为了引天枭出来,时候不到,这女娃娃的命还得保住。”
“哎呀!罗爷成了大当家,和武林盟主惠炎阳把两边的事儿全谈妥了,这下子利益均沾,有好处大家一块儿尝,白家人姑娘知道这底细,罗爷哪里肯教她活命?她早也得死、晚也得死,死前就让大爷我好好疼她一番,教她知道男人的好处,合欢销魂,也算功德一件吧?”
“你这色胚,怎说着、说着,真急巴巴往姑娘身上去啦!”
温热难闻的气味冲进鼻间,她暗暗屏气以待,待那人近到唇似乎已黏上她的颊,她霍然动作,咬牙,使尽周身气力,额头发狠地撞上对方的脸面。
她听见鼻骨断裂声,那人痛得大叫,抓住她臂膀的力道陡泄。
头昏脑胀的,却记起不久前亦用过同样的招式对付人,那一次,她正中对方下颚,把他撞得咬破唇舌,嘴角都渗出血丝,他的眼碧色银辉,直勾勾瞅着,仿佛有些讶然,竟会吃这苦头……
怎么在这时想起那双琉璃眼了?
她昏昏然的脑子不太济事地晃了晃,猛地,一记掌掴“啪”地扫将过来,打得她脸狠狠地甩到一侧。
“妈的臭婊子!死到临头还发倔!老子不拆你骨头,就是龟孙子养的龟孙子!”
“祝老九,咱瞧你当定龟孙子养的龟孙子啦!”
“这没诱出天枭,这娘儿们可不能出大事呢!”
其余二人哈哈大笑,对祝老九因鼻血奔流而造成的可笑鼻音幸灾乐祸得很,惹得祝老九恼羞成怒,扯住白霜月的发,扬手又想赏她几记耳光。
“喂!出出气就好,别做得太过火了。”
头皮被扯得好疼,几要揪下她的发似的,白霜月忍过颊上爆开的辣痛,硬要自己掀开双睫,不能晕噘。
她看见祝老九狼狈又狠厉的脸,看见他即要挥下的粗臂,同时,也瞧见他背后一抹由隐匿处陡现的修长身影。
她凤瞳微眯,祝老九的大手还来不及扫上她的颊,乌鞭鞭梢已由后头窜来,“啵”地闷声响起,穿透他的背心。
场景像是有些儿雷同。
白霜月嘴角轻掀,模糊苦笑,感觉血腥气味点点扑到脸上,跟先前他狙杀罗力时的情景十分相似。
祝老九倒地,她双腿亦无力地倒坐下来,因架住她臂膀的人已无心神理会她。他们张声狂吼,纷纷拔刀要砍,那条乌鞭又如灵蛇吐信般左右疾窜,把余下二人一并解决,也不过眨眼间的事。
男人收拢乌鞭,徐步踏至地面前。
白霜月下意识抬起小脸,想从一团迷蒙中努力去分辨他的五官神态,但最能抓紧她眸光的仍是他的一双诡瞳,睥睨的姿态,较之前更为莫测高深的底蕴,似一贯嘲弄着——你以为能逃到哪里去?
然,却又不仅是如此,在嘲弄以外,还有更奇诡的,只是她没能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