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去吧。”他淡淡掀唇。
挺熟悉的说词啊。第一次在雪原上遇见,他也说过同样的话,明是要掳劫她,却说得像在邀请。白霜月内心依旧苦笑,从未料及有朝一日,她得靠他这个大魔头出手搭救,来避开“白家寨”的追杀。
不等她回应,也无须她的应允,天枭宽袖席卷而去,一放一收,已将跌坐在地的她挟来身侧,低语:“或者会有一场恶战,想逃出生天,你最好搂紧我。”
“我不怕你……”她恍恍惚惚喃道,藕臂却摸索着、乖顺地回抱他的腰,圈紧。“我不怕你……”
瞅着她挨了掌掴、已高高肿起的面容,男人目光深浓,抿唇不语。
他第二次下手劫她,只是这回,劫人者与被劫者的心思较上一次相比,都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莫之能解的不同。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当真掀起一场恶斗。
白霜月闭紧双眸,紧倚着身旁的男人,被动地随着他飞窜疾驰、移形换位。
她避无可避地去听取他强壮的心音,同时亦听见周遭响起无数刀剑兵器的相交声,叫嚣怒斥声此起彼落,隐约间,尚有人喊着要大伙儿帮忙打火。
这一次,他并非单打独斗,他的门下身穿黑衣劲装,一批又一批地随着暗夜来时,从隐匿处现身。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白家寨”与中原武林盟主遣来助拳的各路好手暗中打埋伏,天枭与其门下则将计就计,且瞧到得最后,是谁破谁的局。
风中能嗅到浓烟气味,从四面八方来,似乎四处都着了火。
难忍那股呛鼻的味道,仿佛浓得再也不可能散开,她胸中堵得发痛,越堵、脑子越昏,终是丧失一切知觉。
待掀开眼睫,所有映入眼帘的东西皆有清楚的形体,不再迷蒙如幻,白霜月发现自己醒在一间摆设甚为朴素的石屋里。
天色似已沉下,石屋中搁着添暖的火盆子,而她则平躺在软榻上,漫入鼻间的不再是呛得人无法呼息的浓烟,却是从酥油灯里所燃释出的、淡淡的、熟悉的气味儿。
这里是“延若寺”。
寺中无数间石屋是供给远来朝拜的牧民们休息的所在。她认得屋门上那五尊雕刻精细、色泽妍卓的可爱吉祥兽,它们全咧着嘴,露出两排白牙,像在欢畅大笑,用笑来吓阻四方妖魔。
她并非首次住进“延若寺”。
一个多月前,她在大娘暗中指引下离开那座雪峰,一推开通道尽头的石门,眼前豁然开朗,更教她惊喜的是,她那匹漂亮健壮的大黑马竟然就系在离出口不到三尺的地方,马背上也已备妥清水和干粮,另外还有保暖的毯子。
她心下感激,忙翻身上马,往茫茫雪原疾奔,不久后夜色降临,她靠着星辰与皎月的位置辨认方位,再加上黑马亦能凭着动物的本能,助她寻找回“白家寨”的方向,无须担心迷路。
尽管如此,她并未即刻赶回寨中。
整整奔驰一日夜,终于回到熟悉的地方,她离那座苍茫的雪峰已远,男人所说有关“白家寨”目前情况的事言犹在耳,让她不敢贸然返回。
她暂时在“延若寺”住下,寺中的老住持故悟大师与她爹亲白起雄颇有交往,常一块谈经论述,也同她相熟,是可以信赖之人。
她暗中暂住,并藉机打探寨中状况,许多事果如天枭所言,“白家寨”现不由罗醒狮一手把持,整个态势已然大变,他重新部署过他的人马,与中原武林建立新关系,彻底瓦解旧势力。
他甚至祭出极其丰厚的赏金,下令全寨与雪原上的牧民们捉拿“白家寨”的大姑娘。
她是在几次摸黑溜回寨子里,分别见过三位八十高龄的长老,私下谈过,才知寨中不少人敢怒不敢言,更有许多反抗的族众被囚。几日前,她又一次溜回“白家寨”,欲至地牢中查看,却遭突如其来的围困,因而被抓。
刚开始风闻她被重金悬赏,她尚以为罗叔是因痛失爱子,又对她误解,才如此为难她,然而随着后来的暗中查访与刺探,渐渐惊觉,她想得确实太过天真……
像是沉睡许久,一觉醒来,好多事都变了样,连自心也难问。
她双手覆在脸上,微感痛意,记起左颊挨了一掴,想必红肿未退,叹息便不能自制地穿过掌心,低幽徘徊,而思绪迂回曲折,如雪峰中弯曲不绝、分岔又相交的通径,无人指引,如何也走不出那座迷乱之峰。
“原来你也会伤春悲秋、唉声叹息。”男人练就一身“吓人”的轻功,即便寻常行走,也这般无声无息、形影如魅。
闻声,白霜月反应好快,几是整个人从软榻上跳起来。
她翻身坐起,原是拿着清亮眸子瞪人,裹身的暖被此时自然滑落,她齿关一抖,蓦地打了个好结实的寒颤,不由得垂眸往下瞧,却惊得她险些尖叫!
她的外裳不知被收到哪儿去了,被子底下仅剩雪白的中衣和里裤,而她向来是不穿肚兜儿的,此际,她贴着身子的中衣襟口竟轻敞开来,腋下的系绳绑得好随便,弄得松松垮垮的,瞧那模样,根本是被掀开、而后又随意绑上。
还有谁会来掀开她的衣衫?!
“你、你!”狗改不了吃屎!偏要使这种烂招羞辱人,他才畅意快活吗?抓紧衣襟,白霜月不晓得为何会气得想流泪。
或者,是因为他这一次的出手相救。
以他对“白家寨”如此高昂的“兴致”,再加上有那些隐匿各方、供他驱策的门不为他搜罗无数消息,罗醒狮以她为饵,与中原武林合谋所布下的局,目的便是要引他现身,先擒拿他,继而再灭掉依附他的各方势力……这底细,他不可能不知。
只是事情发展到如今情状,她心中两点疑团却越聚越大。一是,她不懂那些人凭什么认为拿她作饵,欲当众处决她,便能引天枭现身?二是……他明知道四面楚歌、八方埋伏,总归要有场恶斗,怎么当真来了?
白家寨的大姑娘和恶名昭彰的天枭私订终身,决心随他私奔……这是一开始,他有意散播在雪原上的谣言,必是有人信以为真,才以为她的性命足以诱他前来,而他又为何要吞下这个饵?
她不懂。
是觉得她小命倘若就这么没了,不够他玩弄?心里头不够畅快淋漓?
就拿你“白家寨”来看,你真以为你父亲白起雄便是正人君子吗?为得利益,他曾干下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哪里知晓?
你父亲不该病死,他若肯再多给我一些时候,我便能教他彻底明白,他当年究竟犯下了多大的错误?
父亲与他之间究竟有什么瓜葛?
她白家也曾与他交往过吗?
天枭……那仅是江湖上的称号,他总该有名有姓吧?
这游丝般飘浮、难以捉摸的思绪啊,就差那么一丁点儿的距离,她似是要捉到头绪,却一直停顿不前。
甩甩头,咽下喉咙微酸的紧窒,她想,是他此番相救,让她一时间模糊了彼此的角色,把两人敌对的关系暂且忘却了,如今幡然醒悟,只觉难堪。
见那张麦色脸蛋尽是不平之气,半张脸微肿,眸中骄傲依旧,天枭双眉略挑,语气淡淡然。
“你连着好几日被下迷药,剂量用得颇重,神智昏昏沉沉的,若要等你全然醒觉过来,少说要三日,我没什么耐性等到那时候,才在你膻中和几处穴位用针、以薄荷熏染。”